不是因为她有多大把握保证楼家不会有事,而是因为她能百分百确定那位钦差大人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这会儿,钦差大人一定很想立刻把所有的“人犯”拉到刑场上去砍了吧?
可是不行啊!这么大的案子是一定要公开处刑的,所以他必须留出一两天的时间来把消息传遍全县,免得到了行刑的时候没有人前来观看。
不但如此,他还要保证那些“人犯”在行刑之前务必活着,尤其是那些书生们,一个都不能死!
俗语叫作“夜长梦多”。多等这两天,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发生,可是他们不得不等。
郑娴儿想到钦差大人此刻又焦躁又憋屈的样子,就觉得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啊!
不过,郑娴儿也不是那种盲目乐观、自欺欺人的傻货。
她心里很清楚,即使已经出现了“变故”,楼家众人此刻仍然是凶多吉少。
想想看啊:京城里已经出了大事,上头说不定已经改天换日了,可是钦差大人和曾巡抚非但不肯就此收手,反倒要提前行刑,甚至不惜破坏“正月不杀人”的规矩,这是什么缘故?
不用问也知道,必定是上头还有人压着!
比如,楼老爷子口中的那个“林老贼”?
最明显的一条线索就是,在编纂诗集的时候出了大力气的那位林先生,案发之后就像忽然隐形了一样,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存在感。
这其中有什么文章,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那么一点半点来!
郑娴儿用自己对朝政少得可怜的一点了解,硬是把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正月二十二这天,城中百姓刚刚吃过早饭便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直奔城东校场。
之所以奔向校场而不是刑场,是因为……城里根本没有刑场。
不但没有刑场,桑榆县如今挂名的刽子手也就只有一个,甚至连一把像样的刀也没有。县衙里能称得上“刀”的,只有平时挂在官差们腰里的那十几把薄薄的大刀片,切菜估计可以,砍脑袋肯定够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桑榆县是个很平静的小县城,数十年来从未出过什么非斩不可的江洋大盗——何况就算是出了江洋大盗,也要报上去由府衙处置,哪有在这小小县城里就地斩杀的道理?
此次反诗一案,案情之重、审理之快、处刑之草率,别说桑榆县千余年来闻所未闻,就是整个大周皇朝境内,先前也从未出过类似的事。
十余名书生满门抄斩,加起来那可是数百口人啊!
在这小小县城,随随便便就这么砍了?
要不咋说人家钦差大人有魄力呢:没有刑场,就把校场收拾出来征用;没有刽子手,就让官差们担当;没有砍头用的刀,就快马加鞭去府城调用……
总而言之,克服一切困难也要杀!
因为这桩案子实在太匪夷所思,所以就连最普通最普通的小百姓,也能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来。
变天了、天下要乱了!
未近中午,校场外面已经人满为患。
行刑的高台上还没见个人影呢,下头的百姓早已经伸长了脖子。
议论声、争吵声和小孩子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从这些声音之中也能听出来,众百姓对即将到来的斩刑,期待之余更伴着极大的恐慌,并不像钦差大人所设想的那样兴奋。
当然,如果是斩杀一两个人,看客们多半是会兴奋的,可今天要斩杀的是几百个人啊!
这么诡异的案子,背后必然有着极大的隐情,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事?
郑娴儿来得早,占了个极好的位置,就在那高台下面。
她坐在马车里,外头的人看不见她,她却时时刻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听着外面百姓们口中的话题从“可惜了”到“怕是要出大事了”再到“几百具尸首只怕容易引起瘟疫”,郑娴儿的心里已不知煎熬了多少遍。
小枝从盒子里拿出个包子递给她:“吃一个吧。”
郑娴儿摇了摇头,不理她。
小枝心里气闷,却不得不竭力放软了语气:“这才刚到午时呢,最少还要等小半个时辰才能见着人。你昨晚没吃饭,今天早上喝几口粥又尽数吐了出来……这个样子,恐怕不等见到人,你自己先要倒下了!”
“你少啰嗦几句吧,”郑娴儿无奈,“这会儿我没胃口,吃下去照旧还是要吐,何必多受那份子罪!”
“奶奶……”小枝觉得有件事必须要提醒她一下了。
可是此刻郑娴儿显然没有心情听她说别的。
纠结了好一会子,小枝只得选了个郑娴儿爱听的话题来说:“陈景行那帮人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肯定会弄出不小的动静来……就是不知道有用没用。”
这个话题果然引起了郑娴儿的兴趣。她扯了扯嘴角,咬牙说道:“有用没用,总得试过才知道。”
小枝知道多说无益,也就不说话了。
钦差大人亲自监斩,救人是没机会的。“法场劫囚”这种事只在戏文里见过,现实中操作起来还是难于上青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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