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甩开官差,扑到黎县令的面前高声大嚷:“圣旨是假的!你仔细想想,那圣旨,他是不是最多只给你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他是不是不敢拿出来给你细看?因为他心虚!他是假的!”
“你……你这刁妇,一派胡言!”钦差大人简直恨不得亲手撕了郑娴儿。
黎县令和曾巡抚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在这桩案子里,他们的立场跟钦差大人是一致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为了这个“立场”而干犯欺君之罪啊!
郑娴儿的那番话其实经不起推敲,可是架不住钦差大人这几天的表现太反常。几桩事凑到一起,曾巡抚和黎县令居然真的起了疑心!
想想看啊:真的钦差哪有不听劝坚持要在正月行刑的?真的钦差哪有着急忙慌地在小县城杀这么多人的?那么多不合规矩的事,都是钦差大人坚持要做的,这件事——真的很蹊跷啊!
“学政大人,您看……”黎县令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充当看客的学政大人。
后者捋了捋胡须,一脸为难:“钦差大人是大理寺的人没错,这一点本官可以作证。但……圣旨的事,本官可就不知道了。”
“你……难道连你们也要质疑本官不成?!”钦差大人是真的要炸了。
黎县令与曾巡抚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卑职不敢。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谨慎。请大人稍安勿躁,待抚台大人请示了皇上再作决定也不迟。”
“荒唐!简直荒唐!”钦差大人暴跳如雷。
郑娴儿在一旁凉凉地道:“黎大人看明白了没?有人不敢等京城的消息呢!你们知道这位‘钦差大人’为什么急火火地提前行刑吗?因为再耽搁几天,他的身份就败露了!”
钦差大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最想说的那句话喊出来了:“给我杀!杀了这个刁妇!”
“这……”官差有些为难。
不是因为不敢杀郑娴儿,而是因为他们大多数是县衙的官差,这会儿也有点儿怀疑这位钦差大人的真假了。
当然也有少数几个是钦差大人的亲信,可他们的话,此时已经没有人相信了。
僵持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向着郑娴儿举起了刀。
“楼家贞妇不能杀!”监斩台的背后忽然响起了一片高呼。
钦差大人暴躁地转过身去,便看见一大群身着儒袍头戴儒巾的书生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
看数量,恐怕全县念过书的人都来了。
为首的正是陈景行。
小枝走在那群人的最后面,向郑娴儿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顺利。
众书生一路向前,直冲到了高台之上。
乱成一片的围观百姓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随后便自觉自发地跟着书生们喊了起来:“楼家贞妇不能杀!”
“读书人不能杀!”
“桑榆县的文脉不能断!”
“打死假钦差!”
——又绕回来了。
郑娴儿仰头看看那柄长刀,不屑地笑了笑:“钦差大人,您若是杀了我,那就表示您是心虚了。今儿就算您真的杀了这些书生和他们的家人,桑榆县的百姓也不会允许您活着回到京城去了!”
“你……你们桑榆县果真惯做煽动百姓之事!”钦差大人气得站都站不稳,只好坐了回去。
郑娴儿不急不躁,随手捋了捋刚才被官差失手扯乱了的头发,淡然一笑:“大人息怒,这会儿您喊打喊杀可没用了!普通百姓或许容易煽动,读书人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除非您此刻拿出圣旨来给几位大人和书生们验看一遍,否则今日恐怕不会有人再信您了!”
“你!”钦差大人气得又要站起来。
郑娴儿向他摆了摆手:“大人息怒哇!气大伤肝,上了年纪的人,要保持心平气和才能长命百岁哦!”
不远处一个身上捆着草绳的小女孩“嘻”地笑了出来。
小女孩的母亲同样五花大绑地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从发丝的空隙之中透出了些许亮光。
郑娴儿的目光从那对母女的身上移开,看向她们身前身后那一大片被绑着的囚犯。
他们的姿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只有那一双双眼睛里,还闪着希冀的光。
再看向远处仍在躁动着的人群,郑娴儿的心里闷闷地痛了一阵。
今天这场混乱,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看客要受到牵累。
但……应该是值得的吧?
此时以陈景行为首的一众书生已经完全冲上台来,以保护的姿态把“囚犯”们围到了中间。
小枝来到郑娴儿的身旁,撞开官差,抓住了郑娴儿的手:“你没事吧?”
郑娴儿向她点了点头:“没事。”
远处,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的楼阙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钦差大人在身边小厮的反复安抚下勉强找回了几分气势,站了起来:“郑氏,你今日胡搅蛮缠、扰乱法场,最无可恕!就算你是贞妇……本官回京之后也定会参你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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