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虽闹不清状况,面上却半点也不显,笑得十分真诚:“太太不必挂心,我能照顾自己的。”
楼夫人仍牵着她的手,不肯放:“回回都这么说,我可没见你哪回是认真照顾自己了的!昨儿我听人说你又去戏园子里闹事了?这么大的月份了,折腾什么?”
这时旁边一个圆胖的女人忽然掩口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太太怕是听错了?我怎么听见说‘缀锦阁主人’不是去闹事,而是捧戏子去了?据说是一下子赏了那个骆什么的五千两还是一万两来着?还是我听岔了,有人说是五万两?现如今满城都在赞叹那缀锦阁主人财大气粗,人人都说那缀锦阁主人若是个女子,说不定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楼夫人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郑娴儿盯着那圆胖女人看了半晌,好奇地问:“太太,这位婶子是哪家的?是老爷旧年故交的女眷吗?”
那女子没等她说完已气得青了脸色。
小枝忙在旁笑道:“我看着这位……有些面熟,倒像是先前二爷房中锦香姑娘的模样。”
郑娴儿闻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锦香?!天呐……锦香姑娘,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哈哈,怪我眼拙,怪我眼拙!”
锦香的脸色青了又青,看上去似乎要站起来掐架,身子却是半点儿动作也没有。
她身旁那丫头还是郑娴儿昔日买来的,此时忙躬身回道:“锦香姑娘孕中贪吃,身子难免圆润了些。岂是人人都有奶奶这样匀称健壮的好身子呢?”
锦香见那丫头跟郑娴儿熟络,本待发怒,听见“健壮”一词又舒心了些,于是压下怒火冷笑了一声:“嘿,健壮!”
郑娴儿不以为意,仍作淑女模样柔柔地笑着:“我是个劳碌命,哪有锦香姑娘那样安居养胎的好福气呢?”
楼夫人闻言立刻咳道:“当日阙儿一走,我便劝你回府安心养胎,你只不肯!”
郑娴儿抿嘴笑道:“太太疼我,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府里用钱的地方多,生意上的事岂敢耽搁了?”
锦香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问:“这么说,进戏园捧戏子也是生意上的事了?”
没待郑娴儿答话,安姨娘已在旁笑道:“这还真是。太太和我们原想着奶奶或许已经提前进了京城,因此进京之后便一直在打听缀锦阁的消息,先前人人都说没有这么一家店,谁知一夜之间,缀锦阁已是人尽皆知了!”
楼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扬名的法子虽说怪了些,成效倒是十分可观的。”
郑娴儿笑着逊谢了一番,与楼夫人和两位嫂嫂叙了别来之情,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楼阙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到前面去找楼老爷子他们说话去了。
楼夫人揉了揉眉心,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瑞儿忙问:“宾客应当不会这么早就来,太太可是要歇一歇?”
楼夫人点点头,向郑娴儿道:“你也是车马劳顿来的,不必在外头枯坐着了。我屋里宽敞,你跟我进来略歇一歇再出来也好。”
郑娴儿知道她有话说,当下也不多言,平静地答应了一声便跟着走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楼夫人立刻沉下了脸:“你,好本事啊!”
郑娴儿扶着肚子慢慢地坐了下来,神色淡淡:“‘好本事’不敢当,但保命的本事总该有一点的。旁人不给我留活路,我又不甘心自己爬进棺材里去,除了求自己,我还能求谁呢?”
楼夫人气得攥着手中的佛珠连连敲桌:“胡闹,胡闹!你阴阳怪气的在说谁?谁不给你留活路了?分明是你不给我们留活路!”
郑娴儿静静地看着,直到敲桌的声音停了下来,她才不慌不忙地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跟谁过不去,倒是太太你——你心里在谋算什么,真以为旁人都看不出么?”
楼夫人用力把佛珠扔了出去:“那你说,我在谋算什么?!”
郑娴儿失笑:“太太,有没有人跟您说过,您其实真的不够聪明?‘心术’这种东西,玩得好了可以算人心谋天下,玩得不好只能误人误己罢了。”
楼夫人深呼出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不错,要论阴谋诡计,我确实不如你!”
“错了,”郑娴儿摇头,“不是太太玩不过我,而是我根本不想陪您玩这些。有自家人在窝里斗来斗去的工夫,我还不如多到街上去转转,想法子赚几个钱。”
“自家人?”楼夫人眯起了眼睛。
郑娴儿看着桌角,浅笑:“是啊,自家人。自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一定要装模作样拐弯抹角?太太想要我腹中的孩子顶三房的香火,而我不肯——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何苦要费那么大的周章,费尽心机装作为对方考虑的样子!今日我便是要说明白了:我不喜欢别人打我孩子的主意,太太也不行。还有,三房的香火我不管,您生气也没用,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听她说完,楼夫人沉默地坐了许久,终于沉着脸冷哼了一声:“看来,我的心思确实藏得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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