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重。”郑娴儿动了动嘴,无声地说道。
楼阙向她一笑,同样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等我。”
郑娴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了。
楼阙向这边看了很久。最后连钟儿都上了车,他自己还在磨蹭。
后来连车夫都在催了,楼阙却又忽然转过身来往门口这边走。
楼夫人重重地咳了两声,大声说道:“此去京城干系重大,你只管做你的事情就好,家里不必惦念!”
楼阙迟疑着站定了,向众人躬身长揖,然后便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去,走了。
没心没肝的郑娴儿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胸中酸涩得厉害,竟似乎当真有些不舍。
楼阙走得很慢。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给那身月白的长袍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的身形颀长挺拔,一举手一投足姿态无比优雅,当真如亭亭玉树临风而立,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郑娴儿本来只打算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脚下却不知怎的便走到前面去了。
真舍不得他走啊!
在车夫一叠连声的催促之中,楼阙终于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之前,他又探出头来,微笑着向郑娴儿摆了摆手。
郑娴儿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摇了摇,看见楼阙的笑容又忽然醒过神来,忙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于是马车就走了。
郑娴儿满心失落,仅剩的几分力气还要用来控制那双差一点要自作主张追出去的腿。
于是她此刻的姿态便显得有些疲惫,或者也可以说是落寞。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府中送行的众人陆续折返回去了,郑娴儿还靠在门边发呆。
楼夫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用力在她的手臂上拍了一把,低声命令:“回去!”
郑娴儿忙低下头,依言转身往回走。
却见附近已经有不少丫鬟小厮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了。
郑娴儿只得抿紧唇角,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来。
楼夫人走出几步,见郑娴儿没有追上来,立时又站定了,怒喝一声:“你给我进来!”
郑娴儿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在说她,只得收拾起满腹的愁绪,快步跟了进去:“太太找我?”
楼夫人不答,一路沉默地回了宁萱堂。
郑娴儿只得跟进去,暗暗猜测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楼夫人怒冲冲地喝完了碗里的参茶,见郑娴儿还在堂中站着,忍不住又是怒从心起:“你如今这样,是完全不打算遮掩了是吗!”
郑娴儿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楼夫人叫她坐下,烦躁地拍了拍桌子:“真不知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我千辛万苦养大了个儿子,没等成家就死了;本指望娶个媳妇进来好歹撑个门面,谁知你竟有本事祸害我的阙儿……如今你还生怕外人看不出,定要宣扬得天下皆知?”
“我又不是故意的……”郑娴儿怯怯地辩道。
楼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怒道:“如今阙儿不在家,你也可以收收心了!《百寿图》最好半个月之内绣出来,年关之前府里的账你要好好清一清,外头的生意也不要落下了……总之你要做的事情很多,别再仗着你那副狐媚样子招蜂引蝶!”
“媳妇知道了。”郑娴儿作惶愧不安状,低头搓弄衣角。
楼夫人看着她这副假得不能再假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阙儿不在,你演给谁看?老老实实给我做事去,别叫我拿捏到你的错处!”
郑娴儿诧异地抬起头,却见楼夫人已经起身转到内室去了。
“这样啊……”郑娴儿忽然笑了。
小枝等在外面,看见郑娴儿出来便随手递了一个信封给她:“某人留给你的,叫你等没人的时候偷偷看!”
“某人?谁啊?”郑娴儿一边疑惑,一边随手接过信封,顺手撕开。
里面是几张纸,墨迹淋漓,画着几幅生动的——“那种”图画。
画中的人物,尽是他和她。
“这是什么啊?”小枝忍不住凑过来要一起看。
郑娴儿忙抬手遮住,脸色黑了下来。
这东西……怎么能给旁人看见?
难怪要特地嘱咐她“没人的时候偷偷看”——楼阙那个臭不要脸的!
郑娴儿的脸上不由得开始发烫,热流从额头往下,直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会儿楼阙若在眼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就地把他给啃了。
那个混蛋!
他竟然真敢画这种东西,还明目张胆地送到她的面前来!难道就不怕她看了之后压不住邪火,随便找个男人给他戴上三顶两顶的绿帽子?
郑娴儿越看越气,翻到最后一张却发现并不是图画,而是一首诗,寥寥四行字,意味深长:“园林锦绣雅意藏,舫中林间恩爱长。画图数页慰卿心,枕边衾里莫相忘。”
许是体谅郑娴儿读书不多,这首诗写得十分浅显易懂,只把郑娴儿看得火冒三丈。
——那混蛋果然早看出了刺绣里的秘密,在这儿等着捉弄她来着!
人都走了,又没留个什么念想给她,还说什么“枕边衾里莫相忘”!她偏要忘,他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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