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一个小时,温冬一直在失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被李莎莎强烈地共情了。
在这个故事里,她觉得如果她是李莎莎,她也会买一把刀,去和那个猪狗不如的教练同归于尽。
从之前的国家队里辞出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实在不能面对那么多,和权力相关的无能为力。那样让人太有挫败感了,她觉得自己根本帮不了那些从小付出了辛劳和汗水,却要在训练队里,被教练和管理层呼来喝去、性侵、虐待的运动员。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跟李莎莎说什么。
关于道德,一直是治疗过程中备受争议的话题。
她其实应当小心避开敏感话题,但是温冬觉得她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她总是会多此一举地为她想出路:“莎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不跳体操了干什么?”
李莎莎天真的眼里还带着泪光,“不跳体操了?”
“对啊。”温冬引导着她,“你为什么愿意忍受这些呢?”而你又没有能力去反击。
李莎莎的眼神变了:“温医生,我是一定要拿金牌的,我要拿世界冠军。”
“你觉得拿金牌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吗?”
李莎莎低下了头,“就是因为我已经吃了那么多苦,所以我不可能放弃。我从6岁就开始跳体操了,我什么都不会,只会这个。温医生,我跟你聊过我家里的,他们不喜欢我,我只能靠自己。”
对啊,这是一个死局。
温冬鼓励她,“就算不跳体操了,你也可以去尝试别的工作。你年纪还那么小,有很多可能性。走出那片天地,说不定你会发现自己除了跳体操,也能做很多事,也会发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用尊严去换荣誉,这句话她没说,她觉得有些伤人。
李莎莎听完,突然笑了一下,“温医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勇气的。我的勇气都拿去忍耐教练了,别的,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温冬在和这些运动员接触的时候,发现他们大多都很单纯。
一是因为她们基本年纪都很小,二来因为他们大多都没有接受完整的教育,并且长期被集训式高压管理,生活重心就是训练比赛训练比赛,很少和外界交流,性格都很温驯内敛。
而接触得最多的人就是教练。
她以前一直觉得李莎莎还是个孩子,此刻她却觉得李莎莎是个深谙世事的人。其实她那样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只是选择了忍耐而已。
温冬不能为她做任何决定,她只能引导她接纳自己,纾解她的情绪。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只能反复地让她相信自己除了跳体操,也是一个优秀独立的个体,并且让她稍微圆滑地躲开教练的‘加训’。
她知道这些对李莎莎来说根本没有用,这些根本不是问题的根源,不是心理治疗能解决的,所以温冬很沮丧。
送走李莎莎的时候,她跟温冬说:“温医生,下个月我可能要去韩国比赛了,我厉害吗?”她笑得很开心。
温冬心里很复杂,只能跟她说,“当然,到时候我会看你比赛的。”
她关上门,坐下来想了会儿,给谢元打了个电话,问他,“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举报的事情,你联系的媒体那边怎么说?”
谢元沉默了下,“老杨早上还给我发微信,说这事大概不成。”
温冬心一沉,跟他细聊了几句,越说越没心情。挂了电话,她垂头丧气地去洗杯子,一边洗一边想李莎莎身上斑驳的淤青,和之前那群跳体操的小姑娘的脸。
她把水龙头关上,捧了把水按在额头上。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她索性拿着洗好的杯子到酒柜里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龙舌兰,一口气喝下去,然后拿起包出了门,坐上地铁。
温冬没有目的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坐公交车,地铁。感受一下拥挤的生活,看看不同的面孔。
她从小就这样,心里很乱的时候不能独自待着,一定要去人多的地方,看看人,看看喧闹和人潮,反而会慢慢平静下来。
躲在人群里面让她觉得很安全。
等她觉得心里舒服很多以后,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她跟着人流走出地铁口的时候,抬脚惯性要往家里面走。
旁边的小商铺在买烤红薯,食物的香气勾起很多人侧目,有很多人停下来问,多少钱啊。
但是她一点都没有被味觉吸引,径直往前走。
食物的诱惑,在很久以前就对她毫无吸引力了,并且变成了一种可怕的负担。
但是她像是被唤醒了什么记忆一样,突然在路上停住了脚步,然后抬步往反方向走去。
她记得周白焰是广东人。
母亲好像是……
她的记忆有一点断开,她想不起了。于是放弃了记忆线索提取。
到了菜场,她在里面很快地穿梭,好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的样子。
一个又高又瘦、皮肤白皙打扮干练的女人显然与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很多人和她侧过身的时候都会再回头看她一眼——
然后感慨一句:太瘦了。
温冬在一家腊味店买了半只烧鹅和腊肉,又去买了莲藕、排骨、土豆和蔬菜,两只手满满当当,提着菜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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