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看他一眼,把烟熄了,把收音机别在腰上,“两块钱,上车咧。”
周白焰踏上那辆破破烂烂的小三轮,听着司机师傅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觉得头有点晕,突然就有一点恶心。
很奇怪,在船上没有晕船,到了地面却开始恶心。
小地方,再远的地方都只是须臾就到了。周白焰付过钱,下了车,摸了摸脸颊,走进了当地著名的‘苍阳海市’。
地上湿漉漉的,不是清水,是杀鱼的血水,和泥水,还有些说不清的秽物。混在一起是那种奇怪的腥味,周白焰觉得这个味道恶心得很特别,好像只有苍阳有,只有这个海市能闻到。
左右两边的铺面、摊位挨得很近,中间只能供三个人并肩走。所谓的海市,其实就是一个批发海产品的市场,是苍阳居民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周白焰很熟练地避开地上的泥坑,积水,避开撞上自己的人,背篓,然后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
面前的男人左手拿着一把小臂长的刀,正破开一只鱼白白的肚皮。
周白焰摘下了帽子,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个脸上有着深深的沟壑,戴着很脏的塑胶手套,看上去很普通的男人叫了一声,“爸。”
面前的男人抬起了头,手上杀鱼的动作顿住了,鱼肚子破开了一半,有血水和内脏流出来。
男人有一张硬朗的脸,配上意外的神色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有点滑稽。
周白焰看着这一幕,突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一点恶心。
其实早就应该习惯了。他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在这个摊位,就他爸坐着的这个小板凳上写过作业。
周白焰记得有时候他爸杀鱼,血会不小心溅到他的作业本上,他的爸爸,周正,会很不好意思地过来跟他小声道歉说,“白焰,对不起啊,爸爸手重,你去里面点写嘛。”
然后秦益深会找过来,把他抱起来,很生气地骂周正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带他来这里,让他待在家里,你怎么就不听呢?”
其实周白焰不喜欢鱼的腥气,讨厌海市,不喜欢这么脏、乱、臭的地方。
这种留在童年记忆里的厌恶,让他在长大成人后,一直都很讨厌海鲜的味道。有时候闻到鱼的气味,都会恶心。
可当时他是那么喜欢周正,所以那些他都觉得,不重要。
周正对他那么好,让他骑在他的肩膀上带他走,不想让周白焰的鞋沾上一点泥。给他抓小螃蟹,陪着他把他养大。教他游泳,还给他买商店里最贵的糖果。
周白焰看着周正有些呆愣的脸,和他手里那只被破了半只肚子的鱼,流出来的内脏和血水……地上的青黑的污垢……还有空气里那种熟悉的,苍阳的,腥味。
他胃抽了一下,大脑晕晕沉沉的,一下子没控制住,低头干呕起来。
—— ——
“看吧,年纪轻轻的,在那边不怎么锻炼身体是吧,看看你,坐坐车坐坐船就这样,还吐了。”周正把烧好的热水倒进盆里面,“自己过来擦脸。”
周白焰小口地喝着水,“你先坐,不要忙了。”
周正把水壶架好,坐到周白焰面前,看着周白焰端着那个已经泛黄的,还没有他脸白的瓷碗,突然就有些烦躁。
“你不是应该要那什么,高考了吗?”周正皱眉问他,“突然过来,跟你妈吵架了?”
周白焰放下了碗。
“爸。”他声音很平,但是周正看他的神情,总觉得心里很不安。
周白焰看着周正的眼睛,“你以前都没跟我说过,你跟妈妈是怎么认识的,我想听听。”
周正皱眉,盯着面前那个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儿子看了很久。
“我跟她是同乡。我年轻的时候出来闯,来这边做工,觉得这里很好,有山有海,日子悠闲,就留下生活。”周正顿了一下,“和你妈妈认识是她遇到了点状况,过来投奔我。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听完周白焰很轻地笑了一下。
明明没有那样明显的轻蔑和鄙夷,但是周正莫名地从那个笑里面看出了一些让他很不安的东西。
周白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沓文件,“我不去学校了,也不会参加高考了。这是人家跟我谈的合约,我以后可以去国外发展,出道,当明星,赚很多很多的钱。人家给我的签约金是10万,但是需要监护人父母的签字。”
周白焰把文件往前面推,“你帮我签吧,爸。”
周正看都没有看那堆文件,直接问他,“10万块,把你自己卖了?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妈妈同不同意?你跟妈妈怎么了?”
“你别管了,爸,你帮我签了吧。”
“你先说清楚,不然我现在就给你妈妈打电话,你是偷跑过来的是吗?”
周白焰闭了闭眼,忍了一下,还是没控制住情绪。
“说清楚什么?”周白焰大吼着把书包摔到地上,“说我妈怎么给人家做情妇做20多年,说你是怎么养了个别人的孩子养了20多年,说你们两个怎么都那么傻逼吗?”
周正微微张着嘴,看着他,想去拉他,被他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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