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好。”他松了口气,仿佛刚刚把我从一个猛兽的血盆大口里拉了出来。我仔细看着他垂头揉着自己眉心的模样,不禁对他如此紧张我感到一丝好奇。我正要开口说什么,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正方体形状的小东西。路边的灯光照在我的另一侧,直到他把那小东西拿到我的眼前,没戴眼镜的我聚焦在它上面盯了好一会才看出是什么,又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背后可能代表的东西。
我没有接下这个翻盖上贴着黄底黑线微笑脸“:)”的手机。
沈桦似乎对我的反应并不疑惑,他看我不拿过手机,于是轻轻放在我们之间的椅子木板上,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手,和他手上的手机,好像那是一个装满毒蜘蛛的小盒子,而他只不过是友好而慷慨地放在那儿,示意那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我看了里面的内容。”沈桦不再面朝我看着,而是扭头望向湖面,那神色就像在暗示着他接下来要说的是忏悔,或者道歉,又或者什么都不是。我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迫切地能看到他一丝丝情绪的缺口。可那只发生在小说里,而我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愈发成熟的侧脸。哪怕试图看到幼时的好朋友的影子,也只能一晃而过。
我等着他说下去。
“我没想到里面都是些这样的内容。直到我在里面翻到了你的手机号,我才意识到你那张字条是什么意思。”
我一愣,随后才想起来是他过生日时所谓真心话大冒险的字条。我当时无比坚信在座的八人中,有一人一定是笑面人。
“你叫它笑面人,是因为它的落款署名,对吗?”他自问自答道,“也是,掩藏心底恶意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带微笑。”他终于敢回头看着我的眼睛了。他说,“你恨它吗?这个笑面人。”
我需要深呼吸。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手机的?”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低沉冷酷,却难掩愤怒与焦躁。
“看来是恨了。一墨,你懂什么是恨吗?”
“如果恨是想把那人直接推下这个湖里淹死,我想我明白什么叫恨。”我直直地指向漆黑的湖面,追问道,“路昊,你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
“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不适合做任何思考。”他的脸上又浮现了我非常讨厌的神情:为我感到悲伤。我抓起了手机,站起来,后退到一两步后,才问出我一直徘徊心头的那个问题,一时间,我觉得整个地面和周遭的空气都在颤抖:“路昊,是你吗?你就是那个一直折磨我的笑面人吗?小时候你就做过一次,现在你长大了,再做一次又有何不可。我一直不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何还会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你是想完成小时候没完成的吗?”我吃惊地自己竟然笑出了声,我已经感觉到一阵麻攀上我的四肢和脸颊。沈桦没有吭声,只是面朝我坐着。他两个深陷的眼窝全在阴影里,多像索命的恶魔啊。
“一墨,”他慢慢站起来,却忽然几个跨步朝我奔来,一把扣住我的后背,把我向他拉近。他望着我的身后,我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湖边。还剩不到一只脚掌的距离。“不是我,一墨。小时候的事情我无法辩解,可现在这个笑面人,真的不是我。我是在我的宿舍邮箱里发现的。我也不知道谁放在哪里。很显然那人想要我知道这一切。”
他把我带回湖边长椅上,重新坐下。他缓缓地拍着我的背,说道,“你的舍友,你的大学同学,你的合唱团。这都是你珍视的一切,我明白。可一旦你毕业了,这些或许都不再是拉着你前进的主要力量了。它们都不过是回忆。回忆不值得让你去自暴自弃。”
“你永运都是对的,对吗?”我问道。
他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这不过是大学。高中的时候同学们之间的小小恶意你不也都撑过来了吗?”
“所以你说,在高中被他们排斥,被他们抛弃,被他们否定都是我应得的。我活该只能撑下去?”
“不是,一墨……”
“你活在社交圈的最顶端,你根本不理解一个学习根本不好的人如何生存在每个人都心怀一点点恶意的困局里。我没有强迫你现在还要当我的朋友,你也没有职责跟我感同身受。沈桦,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手机。再联系。”
我把手机紧紧攥在冰凉的手里,大步走开了。
事实证明,沈桦送来的这个手机无疑是打破瓶颈的那块石头。
我已经把笑面人的手机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因为是翻盖的按键式手机,里面我能找到的应用有重要信息的除了通讯记录,就是短信了。短信并不多,一共就二十条。通过我一个个去对应我知道的电话号码,短信中涉及的人有我,肖文颜,雷诺,江雨树。但除此之外,还有三个我不认识的电话号码。
短信里面的内容充斥着笑面人那自大自负的所谓幽默感。可在看完全部信息后,我发现当初它发给我的关于肖文颜推人下湖的消息并不在里面。要么是它还有另一个手机,要么就是至少那时间点之前信息都被它删掉了。不过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从其他的短信里不难看出,不止我试图跟笑面人对话过,而其中肖文颜和江雨树都与它进行过对话,而手机里仅有的短信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话的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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