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难偿,她能想见他以物偿情的嘴脸,所以她帮他到底,不要他还,情愿求去。
她要他永远欠她,永远记得,她才是那个事事为他着想、永远不会为难他的人。
敏妃娘娘盯着某有妇之夫看了很久,久到姚监副不得不微微抬眼,然后咬牙切齿,咽下痛呼——他夫人掐了他一把,作为他乱瞟美人的惩戒。
归柳轻轻巧巧睨了姚夫人一眼,威吓沉沉,夹杂嫉恨。
她掏出巾帕,甩出个无比优雅的弧度,凤眸又扫了姚夫人一眼,轻摇其头,嫌弃满满,刻薄十分。
每一条眉毛都在说,阿云,你口味变了。
被夹在中间的某人,只能在二美的眼刀中,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
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接下来敏妃娘娘亲身示范了对这对夫妻的不待见,挑剔姚夫人骑术拙劣不算,还非逼着姚监副上马。
她命人取下缰绳,由姚监副亲自去套,骏马嘶鸣,其声猎猎,直将个文弱书生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道小臣不敢求娘娘放过。
其猥琐姿态,引得众贵人好一阵调笑。
姚夫人不堪其辱,愣是当众掐了她夫君脸颊一把,语声恨恨,“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某人梗红了脖子,咬破了嘴唇,惨白着脸接过那缰绳,颤颤巍巍地套上不听话的白马,边套还边求神念佛,求爷告娘,看着像上战场一样,“马兄啊,绛不过一书生。”
他好不容易套上,马却不安分,只得抱住马脖子安抚,谁知惊了马,缰绳缠在手上,被拖出去颠了数丈,他惨叫:
“马兄!”
众人笑不可仰,此人谄媚成了习惯,连畜生都高他一等。
姚夫人哀其不争,只有跺脚的份。
姚绛满身尘土,吃了一嘴的泥,满脸脏污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眼瞪得跟个铜铃似的,怒气沉沉,好似下一刻就能将这畜生宰了红烧。
事实证明,姚大人胆小如斯,是不敢对夫人的爱驹如何的,方才怒意滔天的气场,只因他在脑海里一遍遍过着杀马的画面。
意|淫而已。
他最终还是扑去尘土,衣袍上的,鬓发间的,口鼻里的,满头满脸擦了许久,也擦不干净,索性一脸花猫样,规规矩矩向那白马作揖。
他收拾好敌意,抚着那马头,满目温存,如对挚友,附耳密语,“绛方才冒犯,请马兄包涵,马兄大人大量,可否容绛与你驰骋,看天地辽阔,享恣意人生。”
那卑谦姿态,果真教躁动的白马安静下来,姚绛扭曲了手脚,以一种极难看的姿势上马,他四肢皆抖,勉强稳住身形,谁知刚夹马腹,就被带着疾驰而去,身子后仰,如风中折柳,堪堪将断。
他惨叫连连,风送其声,又惹人一顿嘲笑。
敏妃冷笑,真是够能忍的。
自古密林遮身形,乃绝佳偷|情之地。
敏妃娘娘变换样貌,成清秀侍女一枚,与瘫坐地上休憩的姚监副,聊家常。
他双目无神,脸色惨白,显是吓得不轻,只看见眼前宫女耳畔,那一对白玉弯月不住晃动,一如他心上某一根细长琴弦,新手乱拨,凄凄空吟。
那年正月里,她一身猩红大氅,细碎绒毛围着尖尖下颌,显出少艾的玲珑可爱,他被她拉着去逛庙会,她看中这对耳珰,却非要他买。
他有意留情,遂逗她没钱,引她不满,险些当街吵闹起来,他看够了她的无赖,才“好心”掏出银子,惹她一顿粉拳。
他看她香腮飞红,语声娇嗔,知道自己得逞。
这男女之间啊,总得打情骂俏,才有些情趣,最怕无波无澜的,最后成一潭死水。
积年旧物,她竟还留着。
他觉得无比凄惶。
这凄惶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只是两个伤心人,出自本能的心疼自己,与心疼对方。
伤心,伤心,伤心,伤心又能怎么样呢。
一尾鱼儿咬着另一尾,另一尾又咬着第三尾,如此一环一环的,每一条鱼儿都不得所爱,宁愿被咬断尾巴,也不肯回头。
固执,愚蠢的固执,致命的固执,毫无意义的固执。
爱是一笔一画岁月的杰作,爱至深处,难以临摹,也,没有气力再来一场。
回头?回头非岸,是另一片海。
归柳不是另一片海,也不是尧姜殿下回头的方向。
她叹气,又叹气,不停叹气,只能叹气。
然后她叹出泪来,星星点点的,不多。
斗转星移,她在漫长岁月里踽踽独行,跋山涉水,苦痛挣扎,与她最终相遇,却连蓦然回首的勇气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才是最伤情的那个,如今见了更伤情的她,觉得自己哪怕一丁点的同病相怜,都是对她的侮|辱。
都是臭不要脸的居高临下、有恃无恐。
归柳看着她转过头去,作出个不忍直视的回避表情,终于微笑,瞳中泪光闪烁,“啊,我不是故意的,想看你怎么掉下来。”
她轻轻叹息,勉力含笑,“还是这么任性,像个孩子……”
“要你管,死阿云!”
归柳粗鲁扯过某人的手,抚过上面细碎的被缰绳割破的伤口,却堪称轻柔。她心思繁复,默念着千万不要抽开手,千万千万,“阿云,你还是一样,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惊了马只知道抓住缰绳,你就不知道跳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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