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法术吗,可人懂心术,佛说,大千世界,一切皆因果,不过都是在承受业力罢了。
命运纠缠,爱恨情仇,若连人都做不了,又如何驾驭。
慕容衡心想,比起阿绛,我总是个人,我不会像她那样为人棋子,活得艰难,死得孤寂,我总有选择权。
我虽常后退为求稳妥,可那不过是因我自私软弱,不愿舍了现下的荣华富贵,而去博一场须豁出性命的天下至尊。
他看住昏迷的她,一双眸子渐渐清亮,仿若刚刚琢出的黑玉,通透而水润,在烛火下流转耀眼光芒。
可叹一枚棋子如此决然,至死也不肯乞怜,慕容衡身为男儿,既然入此绝境,怎能没有一博的勇气。
弘王殿下下定决心,总算入了谢喻的局,他想起尧姜殿下对此人的评价,不由一阵苦笑。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命。
殿下,你有胆有识,有勇有谋,最大的坏处,就是不及他惜命,可知若非我及时赶到,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那咱们的局,又有何用呢。
我只求殿下让我看一眼,殿下曾许诺的繁华、富强,殿下的神采历历在目,怎就不作数了呢。
谢喻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从黯然神伤,坐到心灰意冷。
他如今本就是弘王的人,若她有个万一,他要另投明主,易如反掌,他可知道弘王的真实身份。
可当他摸到她冰凉的脉博,探到她冰凉的呼吸,那一刻,他心跳骤停,头晕目眩,不知身在何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放弃她。
他近乎疯狂地给她灌药,不管什么灵丹妙药,不惜血本地给她,都给她,什么身家性命,什么抱负理想,都给她,只求她能醒来。
他触到最冰凉的她,触到最死寂的绝望。
人都是寻常人,不幸的人不能天真可爱,进而阴狠可恶,这都是天地规律,他曾经多么讨厌她,最终成了她这样的小人,才明白她活得多苦。
那种想解释又无从说起的无助,那种心向光明却卑微自弃的痛楚,那种为人所叛却无可辩驳的幽愤。
仿佛抛弃礼义廉耻,做的每一件事,就都是不择手段,毫无反驳的底气。
你我能有多脏,你我能有这世道脏吗,人心如此卑鄙险恶,老天如此不辨是非,皇室如此虚伪无耻,这天下黑白颠倒,藏污纳垢,你我怎能脏得过它?
殿下,你何需感到卑贱,分明是你用自己染血的手,换得旁人的安宁干净,她又有何资格,指摘你不择手段?
不过是道貌岸然。
弘王谋刺一案经查,乃昔妃联合虎贲营昭武副尉袁懈,串通领侍卫内大臣,联合禁卫军演的一场好戏,为的是陷害弘王。
此事是否系太子主使,不得而知,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梁帝勃然大怒,赐死一息尚存的昔妃,皇后见其死状,夜夜梦魇,病入膏肓。
那名紫衣乐师,与皇后有所来往,昔妃盛宠已久,又兼她曾经的身份,皇后难免忌惮,梁帝恨昔妃自作主张,恨得必要杀了她,却也没忘给她报仇。
她的命,是他的,谁都不配取。
弘王殿下平安出狱,而他那位幕僚,就成一具尸首。
据传弘王殿下善待姚监副的遗孀,接姚夫人入王府,善待到了床上。
付夫人收到醉仙楼的食盒,她一打开,是全潋的人头。
血迹未干,热气腾腾。
附字条,其上书:开盒食之,盼君加餐。
她对上那张熟悉的脸,终于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摔得满身尘土,好不容易爬起来,只有阖上食盒的力气。
她惊魂未定,唤来宋管事,请他欣赏他死去的亲娘。
他并无一丝骇然,仿佛对着一碗肉汤,闭目深嗅,发丝舒适地轻颤,那气味香浓可口,笑意就带上几分宠溺。
“她本性刚烈,夫人又不是不知,夫人因旁人陷她入狱,且此人屡次害她,为何不杀?”
他依旧恭谦,可俊眉微塌,却有责怪之意。
某人将计就计,一为逼弘王反,二为换一位领侍卫内大臣,才好控制禁卫军,杀全潋么,也只能屈居第三。
全甄为了这第三的原因,害她又遭一回罪,在他看来,是万万不值当的。
他想到她可能的遭遇,神情微滞,欲言又止。
全甄眼睛发红,见他走神,更是惊怒交加,拍案而起,“这是你生身之母!你为人子,一无悲戚,二无愤恨,竟还笑得出来!”
颜无药抬眼,温润地笑了笑,又放肆地笑了笑,证明他非但笑得出来,还能笑出花样,笑出风度,笑出腹肌。
他从未说过他这生母的行径,情愿承认自己不孝,仿佛这样,他就站在得利的一方,心里才能好受些。
他无可辩驳,今日的惊喜,可以让他站到死,而不觉疲倦,然后他听见一阵长笑,风动碎玉,雨丝璀璨。
送食盒的小厮,也是尧姜殿下。
她朗声,利落:“无药,杀一个畜生,有什么不可说的。”
他扶额,佯叹:“自是不及殿下不拘小节。”
她过千山万水而来,隔着似有似无的雨幕,天空拼凑琢磨她的轮廓,瞧不清晰,却让人安宁。
她如此鲜活。
她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耗费心力,他可以看清那些圆滚滚的水珠在她脸上滑落,像流星,璀璨,又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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