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气愤此人比自己还不要脸之余,悄悄藏好了眸中的一缕熟悉,隔着面纱摸摸鼻子,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手心把玩,不时对着日头轻弹两声,端的是个我有钱我怕谁的样子。
灼目金光闪烁着底气十足:“这么多,够不够?”
不够我就拿钱砸死你。
男子被话中羞辱意味激得瞪圆双目,眉头蹙起,鼻孔微张,胸口几度起伏,端的又惊又气,却只得咬牙切齿地保持风度:“小姐当真阔绰!”
就没见过这么壕无人性的窃贼。
“我可没说,我是小姐。”她目光深邃犀利,语声凉意迥然,哪还有方才土财主炫富那般肤浅。
那人眼中划过一丝精光,立时憨憨一笑化去尴尬,露出循循善诱的唇红齿白。
“你若非富贵人家的小姐,难道还是富贵人家的小妾?
“岁数对不上罢。”他脑袋微微前倾,神色带着玩笑般的促狭,全然一派不请自来的熟稔,语气中自作聪明式的洋洋得意,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蠢一点。
付小姐笑意绰绰,连面纱也遮不尽嘲讽弧度,“闻声断年岁,阁下也是个人才。”
遂掷了那锭金子,挎着篮子扬长而去。
人才倒也不追,努努嘴不见懊恼只有兴味,屈身拾起那锭金子掂了掂,凝着手上沾到的金漆笑得摇头连连,唇角的哭笑不得却不自觉化作三分激赏。
付家这位小姐,当真很有意思。
黔州领郡国八,而设府于樊阳郡,樊阳郡下无县,郡守实为刺史耳目。总兵夫人颇得民望,自然为刺史顾雩所忌。总兵府起火,民间舆论甚嚣尘上,直指刺史意图不轨。
全甄携爱女闲逛乡间集市时,听了不少纷纷议论,心情愈发妙不可言,花钱愈发行云流水。付小姐拎着一篮枇杷无语凝噎,除了深叹某人令人发指的执念,自然也瞧清了挑担卖枇杷小哥的脸。
昨日还是个富贵公子,今日就落魄到卖枇杷过活。
简直侮辱付小姐的智商。
田陇上一对打得不可开交的年迈夫妇,破坏了总兵夫人视察民生的兴致。头发花白的老翁拎起老妪的襟口,直直将人摔进田地里,不过是因为妻子一时热心替邻家老翁收了衣物,便疑心绿云遮顶。
“你不就是看上那老东西几亩地!”
“我呸!什么东西!”
“要不是老东西托人情,他能比我先拿到地!”
边骂边愤愤踢着倒地不起、疼得蜷起身子的老妪。
全甄即刻拿出总兵夫人的威严,喝止了气得发疯的老翁,不仅命人送老妪就医,还执意要将老翁送官惩处。吓得老翁慌忙跪下,浑身发抖再三哀求,支支吾吾只道再也不敢,浑浊双目澄清着后怕连连,仿若官府是个有去无回的虎狼之地。
响应求情者众。
“你方才说托人情?说不清楚我不放人。”
全甄轻描淡写几句话,却将人逼到了死角,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围拢过来的不少百姓面面相觑、欲言又止,不知是谁起了头道总兵夫人心系百姓,众人遂心一横,七嘴八舌地将数年来官府借故拖延交地期限的苦水吐了个干净。
均田制下,按人头分配土地,部分田地在耕作一定年限后归其所有。黔州府登记年限的账册猫腻颇多,迟迟不肯按常规年限将田地交还百姓,甚至巧立名目,收起了所谓监田税,凡纳税者方可考虑转让地契。
不少年过五旬的田家至今未曾得其耕田,非但投奔无门,更怕为人灭口。
年年丰收而不得享,反要孝敬登记官吏;平日病痛不舍得求医问药,多年屋舍不敢添砖加瓦;日夜盯着虫灾苗疫盼着多些岁收,自然就疑心家中妻子红杏出墙。
总兵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听完最后一人的陈述后,取来纸笔将内情悉数记下,在场田家纷纷按下手印,遂成万民请愿之书。全甄于人群中神情激昂,誓要为百姓讨回公道。有人微微松气,先前那个作天作地的付夫人,终是恢复了往日侠肝义胆的高大形象。
她看着她,有些怅惘,她的言语思想令她心驰神往,而她深陷鬼蜮,从未相配得上。
她配不上她,诉不了衷肠。
黔州府私收监田税、延迟交接期限之事很快闹得沸沸扬扬。黔州刺史推了樊阳郡守顶罪,孰料奉旨查案的锦衣卫头目大有来头,不惧威逼利诱,定要追查到底。
正是卧底乡间卖枇杷的那位小哥,呃不,应是锦衣卫同知黎显。还是西北军都统黎惺之子,且与付小姐有着一纸婚约。
如今名正言顺地常来别院叨扰的黎同知,俨然与付总兵一派翁婿和乐。
喝个茶、下个棋也能乐得合不拢嘴,也不知在乐什么,一口一个世叔世侄忘年交哥俩好。
付小姐连白眼也懒得翻。
黎同知对他的这位未婚妻,从假装初见的惊为天人,到渐渐熟络的再三试探,态度可谓殷勤得过分。有人心知当日田间闹事教他看出了破绽,反倒定下心来,有意无意地莫测高深。
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
“付小姐长得很像黎某一个故人。”黎同知托腮作花痴状。
“不知黎同知有没有为这位故人作几首悼亡诗。”
您的好友话题终结者付小姐已上线。
黎同知笑得颇有几分意料之中的得意,不时对着一把菜刀捋捋额前碎发,确保撩妹造型的完美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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