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总兵浑身发毛,再也顾不上肉疼,只觉着心疼。
许久那个清冷的嗓音响起:“付总兵,咱们得重新审视段刺史了。”
有人得出答案,双手一摊。纸团早在她手中超度,化为劫灰,临死只抓了几道红痕,未曾留下痛感。
付小姐松了口气,又似没松了口气。
“段辜存知道多少?”
“我盯上工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还真不好说。”
“肯定吗?”
“十之八|九。”
语气中有意料之中的得意,有摩拳擦掌的郑重,有藏而不露的胆战,却没有丝毫为人背叛的怅恨,哦对了,也没有你死我活的决然。
眼圈泛红,仿佛疲倦得紧,坐姿微塌,握着扶手努力维持淡然。眸中惊惧沉浮,腹内翻江倒海,面上犹在倔强。
付总兵自然明白付小姐有意放低的姿态,也相信她化敌为友的本事,可面对背叛,半分惆怅也无,并非是一件好事。
欲盖弥彰,就怕她心里伤着。
即便当真绝情,也不大妙。她这不易动心的性子,日后如何觅得佳偶。
付总兵总是容易想多。付小姐赌命成瘾,早将真心良心熬成一锅苦药,饮过就不再记得。何况佳偶鸳盟,若无信任,谈何长久。
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
唯有独身之人既不必忍受猜疑锉磨之苦,却也能独守内心一方天地,不远不近。即便有人愿意成全你分明爱憎的幻想,我却宁愿大家都有很好很长的一生。
明月藏我心,永不曾蒙尘。
工部尚书晏怀几身死青楼一案经御史台掌史文雍力争,从京兆府手中交接过来。京兆尹谭澳再三核对案宗,方将人证物证尽数托付,客套之中只道劳贤弟费心。
文掌史象征性地候了三日,遂谏言此案扑朔迷离、暗潮汹涌,请旨与大理寺、刑部三堂会审。上意嘉赏,许之。
大理寺卿全岸平乃文掌史亲舅,刑部尚书文达乃文掌史亲爹。众臣心知肚明,这一家子合起伙来,肯定要搞事情。
不过人都死了,还能起死回生不成,也就不大担心。
文掌史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有了三堂会审的底气,不声不响地捉着了凶手。证据确凿加上供认不讳,京兆尹谭澳未及反应,便因雇凶杀人入了刑部大牢,其中缘由不明。
这还没完。
文掌史一封折子将凶手经由燕回楼密道逃脱之事悉数上报,请旨查封燕回楼。今上面露难色,终许之。文掌史春风得意,直接忽略了他老子发黑的脸色。下朝时得了不少同僚示好,愈发不将他老子放在眼里。
回府官服未褪,直接聆听教诲。
刑部尚书文达端坐堂上痛心疾首,见逆子眼神涣散,站姿慵懒,漫不经心而又高人一等,终是老羞成怒,拍案而起。
“孽子!燕回楼是什么地方你不清楚!文家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燕回楼么,自然是权贵相交的圣地。
文掌史明显受到惊吓,发丝绕上微翘指尾,那双凤眸睁着惊慌,碎步轻移如惊弓之鸟,犹豫再三,方才小心试探。
那讽意迥然的口吻,却是出卖了他,“严君素来铁面无私,连皇亲都敢弹劾,还会怕这些斯文败类?”
文尚书气得将手边的砚台狠狠砸去:“文复之!你太自以为是了!狡兔死,良狗烹,你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还要文家替你陪葬吗!”
文掌史身姿翩跹,恰恰避过暗器,轻拍胸口道声好险,蘸取蟒袍上一点墨迹,置于唇边轻吮。眼里就带出点勾缠的凌厉,仿若谪仙堕入炼狱,既懵懂,又怅然。
鹤居仙品,顶红最毒。
文达瞧他这戏子作派就来气,长年混迹梨园与戏子厮混不说,竟还有脸弹劾旁人。本以为他官至掌史,也能窥得人心一二,如此急功近利,当真教人失望透顶。
寸磷之刑义在食肉寝皮,受刑的万恶之人,取咎于不自量力。
高位之人,最喜玩弄棋子,说弃,也就弃了。
终是不忍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端出慈父架势来:“雍儿,你身为文家独子,如此不留余地,将为父与你母亲置于何地?”
徽墨香中带苦,不比唇脂清甜,更无半分香|艳。他品着苦涩的味道,终究痛弯了唇角。
“父亲放心,孩儿知道分寸。”
文尚书慈爱点头,丝毫没被他寡淡的态度隔应到。没见着他很快软下去的骨头,再也懒得撑起松垮的官袍。
文掌史所谓的分寸,在于一个拖字。拖到亲娘一品诰命夫人的大寿,邀了朝中官员及亲眷,大大方方于醉仙楼大摆宴席,免去结党营私之口实。
一品诰命夫人闺名全皑,乃全氏嫡脉幺女。自幼聪慧过人,颇有男儿志向。刑部尚书在野之时,便得她青眼,从状元及第到官至一品,也少不了贤内助帮衬。当年梁帝登基,全氏自请辞去皇商之位,亦有这位幺女斡旋;遑论数年来于公于私的银钱打点,她这一品诰命倒也受之无愧。
名满京都的才女容颜老去,却仍是位才女,且是位御夫有术的才女。
就说今日寿宴上,文掌史献了一副美人遛王八的大作,夫人三击其掌夸儿孝顺,文尚书面色再僵硬,也得跟着歌功颂德。
八姨婆的厉害,付小姐于席间领略非浅,却实在不懂何以全甄也一番陶醉模样,分明付总兵畏妻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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