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来看,自然结果也都一样。
段刺史替她擦了脸,捋好她的发,他俯下身,附耳道:“我知道你累了,想睡就睡罢。”
她毫无反应。
他终是红了眼眶。
“你知不知道云奴这个表字的意思。奴者,多为风华绝代的女子,她们性情洒脱,不应桎梏而驭之,是极艳丽极美好的意思。”
“云奴,我从未想过禁锢你,却被你禁锢。”
“我看着你变成那个人的影子,看着你像他一样爱上她,我无比后悔 、万分惶惑。我后悔没能教会你爱,我更惶惑,我怕我再也没有机会……”
段辜存停在她耳畔,将活生生的热气送入,然而语调却是冰冷而哀伤的。
“我本就没有机会,正如你没有机会一样,可是云奴,这并不代表你要逃避。这担子很重,你再不喜权势,却必须要靠它护着想护之人,哪怕是为了这个,你醒来好么。”
“你不爱她了吗?”
他颤着心肺问出诛|心之言,她却仍沉沉睡着,连呼吸都未曾有过一丝波动。他捧起她冰冷的颊,吻在她眼角,尝到苦涩的咸,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有那么一刻,他宁愿成全她,教她永远睡去,这样就不必面对一遍遍的刀光剑影、一次次的人心算计。一旦她醒来,那么梦境破碎,所有人恢复理智,又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角逐,将她逼上绝路。
到头来还是要逼死她,那么此刻奢望她醒来,又何其残忍。
可唯有此刻,所有人对她的爱,不含一分私心。
他说不出放她自由的话,他摩挲着她的脸颊,只余沉沉的叹息。
“你总是让我…无法安宁。”
付小姐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还做她的郢江王,慕容绪登基后被贬到江陵,她高高兴兴作起了船夫,还娶了个船娘作王妃。她梦见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她感觉到湿润的唇在她脸上轻吻,慢慢吻到唇边停下。
她忽地想睁眼看看,那个笼在薄雾里的美娇娘,究竟长什么样。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她看见段刺史半压在她身上,贴着她的唇瓣,不知在絮语什么,惊得她一激灵往后退,咚地一声撞上床板。
于是那个人攫住她笑成弯腰的虾,眼里的水色几欲溢出,他醺醺然拍着胸脯,仿佛久输的赌徒终胜了一局,值得庆祝上大半生。她吓得赶紧扯过衾被抱紧膝头,怀疑此人是否是她光风霁月的先生。
她看见他脸上的泪痕,星星点点的,在夜里熠熠生辉。
她低了头,不敢看他的眼。
段辜存伸手,握住她藏在衾被下的手,用一种很轻很轻的语调,“说罢。”
千言万语,只剩心照不宣的二字。
他想问她,为何如此绝望,即便他帮不了她,他只是想听听,听听就好。
她抬起那双雾蒙蒙的眸,懵然又魅惑,她抿紧唇瓣,极力克制此刻的脆弱,她轻轻摇头,用一种小孩子很真很真的语调。
“不能说啊,说了,会被吃掉的。”
他鼻头就酸得不行。
她这么大了,怎么还疯疯癫癫的,她这么大了,连句真话也说不出。
他历练她,他教她见遍世间丑恶,他炼就她一颗帝王石心。他是最好的工匠,她是最好的璞玉,他雕琢她的时候从没有想过,她也会痛,也会无助,他眼睁睁看着她割舍一切美好,变成权欲驱策的行尸走肉。
她失去爱的能力,失去被爱的资格。
没有人真正信任她,她只有她一个人,所有人利用她,又遗弃她。
他不是罪魁,是罪魁之一。
他的手僵在她头顶,再也抚不下去。
他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收藏!
终于写到信仰部分了!作者写哭了…
付小姐曾经也是个想精忠报国的热血青年,可惜命运弄人。
段刺史发现自己的残忍,承认自己的残忍,却未必会改变。
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心,已经很近了。
而宋管事,终究隔了一层。
第26章 、妖孽原形毕露
人为什么要忘了前世?
因为前世的记忆,会加剧今生的痛苦。记忆既是珍宝,又是负累,它叠加成笨重的壳,压垮所有坚强的脊背。
还是忘了好。
付小姐昏睡一事,严密封锁消息,以免动摇忠臣之心。她心头泛起感激,又有些不适。
她想起几句戏文。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她筹谋得当,身上枷锁堂皇,这舞台华丽,高|潮迭起,她出卖所有,换一个亮相,又魂归何处。
她想起陈其,想起那些暗卫棋子,想起因着孝昭仁皇后、昭廉太子、郢江王聚在她手下的一班旧臣,理智终究压过情感,她重振旗鼓。
她会像她许诺过的,做一个好君王。哪怕手腕铁血,涉遍肮脏,也要换他们所有人一个堂堂正正为国效力的机会。
这不是无谓的斗争,他们也不是鼠蚁之辈,他们隐去行藏,存了死志,只为最后致命一击。
她得活到那个时候。
陈其断了十数日的消息,急得团团转,再见到付小姐时,他死命抱着瘦削的她,哽咽得语不成调:“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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