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执掌官籍,便算通了政务,若能授课嫔妃,便算通了后宫,从此一通百通,又何愁姻缘?”
梁帝眯眼,深觉段辜存这个女徒弟有前朝迟婉风范。
迟婉其人,文才颇高,熟谙政务,专掌帝王案牍,深得重用,百官奏事多由她裁决,实属手握实权的女相。可惜她玩|弄权术、驾驭政治、秽|乱宫闱、卖官鬻爵,终究过大于功。
在权力问题上,男女并无本质不同。人,熬到“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的显赫位置,任何性别都会起到改朝换代的作用。
尽管那只是一种千载难逢的偶然。
段辜存培养的这枚棋子,颇有见解,恐成祸水,他得慎用。
皇帝陛下示意她平身,吩咐道:“御史台并非密不透风,你去盯着。”
意思是她也得当个女官,关在宫里,迟言嫁娶。
棋子唯命是从,“臣遵旨。”
付小姐退下,唇角微勾。
她直言女官职权微妙,必惹疑心,梁帝生性乖僻决绝,不喜层层试探拖泥带水,愈是疑心愈要重用,好抓住把柄利索弃之。
她的野心不够成熟,竟袒露人前,用之无妨,出事再弃。
黄金笼中,妇人之手,别有天地。
她碍着女子身份,并无其余接近权力中心的办法,如她所言,女官当得好,翻云覆雨。
她本可稳坐钓鱼台,闲时拨弄棋子,四两拨千斤,却终究觉得,缩头露尾毫无意趣。
意难平。
谢喻都能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去做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判。
输得太惨的人,执念已深,生死不计,哪怕以毒身饲猛虎,也要同归于尽。
两方因果,一处孤佞。
皇后娘娘邀了京中贵女,设宴于坤宁宫,请弘王殿下赋诗开宴。京中贵女争露文采,博梦中人一顾。黔州总兵被梁帝以府邸焚毁为由,暂留燕京,其独女现身宴上,颇有姿色,娴辞雅令,得皇后高看,弘王虽仍淡淡,亦露嘉赏。
皇后大悦,道诸位女君子巾帼不让须眉,文采堪比状元,可惜不能出仕,竟生生埋没。
皇后欲言又止,面露忧色。
贵女们就说了,臣女愿为娘娘分忧。
皇后娘娘将御史台秉笔女官稀缺之事娓娓道来,直言宫中女眷文采不高,本还指望几位通文理的女官悉心教导,如今却是抽不开身了。
话说得太满的诸女,只得由着皇后娘娘将方才斗诗排在前列者,一一点为正六品的女官。
付小姐微蹙眉头。
桑琰赫然在列。
诸女陪着皇后游园时,付小姐扯过她表姐急奔,直到碧波亭最高处。
某人气急败坏,疾言厉色,“孩子呢!”
当日文雍丧礼,桑琰未曾现身,付小姐就知道要出事,奈何九门提督府防备森严,总不能时刻盯着。
她伤心归伤心,竟偷偷把孩子打了。
弘王的把柄就没了。
桑表姐深看她这个表妹一眼,嫣红的唇脂被咬得七零八落,露出惨白的唇,她颤着身子指她,因被蒙在鼓里而恼怒,“你和他是一伙的是不是!”
这个他,自是文雍。
她唾沫横飞,“怪不得你这么在意我怀了弘王的孩子!”
付小姐疯了似的猛掐她的脖子,“是!”
“我投靠弘王,我在意你怀了他的孩子,但不是因为我在乎他,是因为我在乎你!”
“你以为我要跟你抢他,我要抢的是你啊!”
目眦欲裂,悲怆难遣。
她说至伤心处,万般苦楚之下,五官纠结,流泪难止,“我从小到大,就爱你一个,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爱别人……”
她颓然低头,无视快喘不过气来的桑琰,仿佛在调动全身各处彻骨的悲伤,那悲伤死气沉沉,彷徨无措,那深情如雾如电,隔世凄寂。
桑琰呜呜反抗,神色极恐。
付小姐眸中的悲伤愈发无力,终于放开她。
她脱力跪倒在地。
她抿嘴,拼命忍泪,泪却流得更凶,她抽泣,吞咽着泪水,捂住心口,无助弱小到了极处,身子微微前倾,眉头打成死结,只在祈求些许的哀怜,“你想过,我对你的爱吗?”
那模样凄惨卑微,像炼狱里爬出来的女鬼,所有隐忍的爱意曝露,只化为心肺碾碎的血水。
桑琰终于仓皇而逃。
付小姐久久跪着,爬不起来。
看戏许久的弘王殿下入亭,掏出巾帕替她拭泪,力道很重,她觉不出疼。
他咬牙切齿,“你竟敢觊觎本王的女人!”
她用力过猛,在戏里抽不开身。
她想起上辈子死得仓促,落在黑沉阴冷的深渊,就连一句不甘心的话,也没能问出口。
她多么傻,即便她问了,即便她告诉全甄,这不是演戏,是死别,她难道就会信,即便信了,就会舍不得吗。
慕容云和付邃,全甄向来知道,该选谁。
二选一的难题,在生死面前,变得多么简单。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她问出那句话,不是对着她,没有得到绝望的回答,可伤痛丝毫未减,层层缠绕,她被裹成个蚕蛹,终难化茧成蝶。
为什么你不可以爱我。
她止了泪,止不住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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