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兴风作浪,大概只因她是个疯子。
这是最浅的原因,也是最深的原因。
至于中间那一层,大抵总与他相背。
谁让在她心里,他是个卖国贼。
她还得利用他这个卖国贼。
他感到极凄凉的得意。
宋管事身为沈总管的高徒,对宫中大内高手的布防自是了如指掌,付小姐不担心明面上的侍卫队,只担心暗卫。
宋管事亲自带她走了一趟,指明各处暗哨,才算有了底气。
白日打扫,她碍着有人陪同,没敢轻举妄动,本以为夜间行事便宜,孰料梁帝竟在东宫四处布了不少钉子。
最悲催的是,她绕了整个梁宫,还是被人看穿了目的。
宋管事语声凉凉,给予她致命一击,“东宫便罢了,真得了什么,倒成杀身之祸。”
付小姐装聋不卖哑,“替沈度制玉玺的工匠,在城西一所别院。”
今上的皇位来历不明,就连龙玺,也是沈度伪造。
工匠逃脱,辗转为陈其所获,这梁帝的把柄,付小姐自然不可能真交给宋管事。
李代桃僵。
宋管事一时之间,也不会真将人交给梁帝邀功,只有当他能完全取代沈度时,梁帝才会放心他知晓如此机密。
他只会放出假玺风声,教梁帝对沈度起疑,他才有上位的机会。
月黑风高,付女官夜探东宫。
她寻到那个珊瑚制的菊花烛台,收拢花瓣,琉石地砖裂开一个口子,她跃入其中,没走多远,就见着一个靠在壁上的人影,一手懒懒置于腹前,剪影落寞,恭候多时。
她将未出鞘的剑横在他脖颈上,笑语盈盈,“小傻瓜。”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啊。
宋管事转身,摘下风帽,隐在披风里的人只见一张莹白的脸,带点风尘,带点柔弱,浮尘沉淀下来,磊落坚定更多。
他冷峻看她,痴心灼热。
付小姐收剑,移开视线,挫败扶额,“我真是服了你了。”
其中宠溺意味,引得对面人莞尔一笑,偏她自己不觉。
再往前走,一面珊瑚壁雕堵住去路。付小姐这才明白,他是因了上回之事,才在这儿等她。
孝昭仁皇后也是,怎么每一处机关,都要有这么特别的珊瑚,就怕别人不知道是她的手笔。
珊瑚壁雕上唯有龙凤一对,着实不好捉摸。
付女官拔剑,再无与人周旋的心思。
剑锋指向他胸口,剑光森然,映出他似笑非笑的脸,奇冷至极。
“岂言无药,与子同袍。你我皆无药可救,亦无法同道”,她剑指他,并不急着动手,眼中一片澄澈安宁,“多年煎熬,不如归去。此一战,是你是我,都好。”
颜无药不避不闪,一步步迎上剑尖,握住,抵紧自己的胸膛。
她手腕轻颤,更握紧了剑。
他垂眸苦笑,她持剑,向来很稳。
他忽而用一种很浅很浅的目光看她,瞳仁上那层讥讽如此轻薄,胀红的眼眶里,什么东西就要破壳而出。
痴心流转。
她不为所动。故作坚强的可怜相,她也常用。
他开始笑,笑得面皮层层皱起,贝齿几要碎裂,变得丑陋无比,深目红了个彻底,贪婪而又绝望,她看到几滴晶莹,释去重负,弹落在尘埃里。
她没有收剑,任由它刺入他前仰后合的身子,溅出几滴血。
他还在笑。
她终于拔回剑,眨了眨酸涩的眼,语无伦次,“你何苦如此…不过一战…你知道…这一日早晚都会来……”
他不回答,兀自悲切。
“哐当”一声,她扔了剑。
她忽而就看不得他这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样。
她声色俱厉,“觉得对的就去做,想得到的就去争,感情不过负累,永远不必多虑!你堂堂男儿,就因所谓救命之恩,变得不人不鬼,叛国叛己,值得吗!”
她知道他再恨沈度,那份感激还在。清严大师进京,沈度勾结方圆寺已经查证,她不能冒险。
他止笑,低头,桀目,抿唇,缩在披风里,成一副骨架。
她拾起剑,无比诚恳,“抱歉,我信不过你,必要杀你。”
颜无药阖目,吐出一口浊气,“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你以为我会因为沈度叛国,而事实上”,他笑睨她一眼,“叛国之事,自始至终,从未有过,一切都只是清严的大梦而已。”
他歪头,斩钉截铁,“黔州府贪墨的粮食,早在延州换作金银,与清严通信的鹰隼,并非出自犬戎,而出自延州。黔州府的官吏,从未叛国,不过与大内总管做着长久的生意。”
当初发现沈度的赃银,正是在延州;鹰隼传信,也是犬戎几十年前的法子;黔州府的官吏若真勾结犬戎,也不会私藏尽数赃银。
听来倒像真的。
付女官抓住关键,“沈度为何要成全清严?”
颜无药抬起下颌,目光飘渺,有备而来。
她收剑入鞘,作揖求他,“颜同知大人大量,还请赐教。”
颜同知负手,眼里束起一排排绿竹,清雅脱俗,绿竹顶上被削成剑尖,随着他一步步走近,慢慢露出寒光。
他摇头,眼珠窜到头顶,“这不公平,你知道我的底细,我却不知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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