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但有吩咐,卑职定竭心协助。”刘华忙恭敬应道。
滩涂劳作的役工们瞧见县令大人来工地巡视,无论出于怕偷懒被发现的心思,还是因父母官大人辛苦来海边看望大伙而深受鼓舞,纷纷加快手里活计速度。
连负责监工的衙役、工头的吆喝声也比之前洪亮了不少。
巡视一周,谭璇对眼前如火如荼的景象分外满意,朗声激励众人一番,方步入营帐,开始召见负责各处的管事们,问询工程具体进展情况。
待他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后,役工们忙碌的同时,不忘八卦几嘴不知从何处谣传的清河县知县大人的信息。这种有趣的苦中作乐情状,屡见不鲜。
“听人传知县大人是从京都调下来的,万岁爷记挂咱们,费心派个厉害的老爷。果不然,上任没多久,便把那祸害百家的柳黑子给逮进大牢了……”一个清河县籍的征夫啧啧道。
“可不是哩,谭大人真真是菩萨心肠,出银子买了俺们的兰草,如今不但白白的还给了俺们。还出布告说,今后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只要卖了钱大伙都有份,家里的婆娘像爷们一样,每日上工,瞧着可喜人哩……”
隔得较远的一位九龙镇的农家汉子耳朵比较尖,听人夸县令大人,掂脚尖瞅瞅近处是否有监工,小心的挪到另一人堆里喜津津地插话道,神情极为骄傲自豪。
“等河滩海滩围起来,咱们清河县同临府的海陵盐田一样风光哩……知县大人若一直呆在这儿该有多好!”
役工起初面露喜意,可当想到父母官大人终有离任的一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叹口气感慨。
“唉,谁说不是嘞……”
……
工地上热衷于咵天的役工多为清河县的普通民众,而从闽府各处押解来的苦役却插不上嘴。
一方面华朝等级观念甚重,即使普通百姓,骨子里也瞧不起奴籍出身的苦役,很少主动与他们接话。
另一方面,他们从外地而来,对本地的情况根本不了解,多数时候沉默地当个听众,要么自己人之间找话题聊。
“傅大哥?傅大哥?旁人都去领竹篓了!”
因装淤土的工具常有损耗,隔不几日官府都会发下新的一批作为补充,以免影响工期。
下边官员因谭璇对傅裕的关注,如今已将他提为监工,负责一处地方。
此刻与其相熟的朋友见其它处的监工纷纷带人去领新用具,而傅裕却兀自出神没动作,着急的推了推他。
从获悉傅裕的消息后,谭璇总在想怎样使两人相逢的看起来自然,踌躇再三,决定趁督察工事时,在县令的办公之所见他。
第112章
各处的监工先在县衙工房书吏处拿了对牌,再到指定之地领竹篓子, 之后还需如前几次一样, 被县太爷召见问询。
自从知晓清河县县令是旧时故交后,傅裕一直出于纠结状态中, 欣喜若狂劲过了,剩下的便是自我否定以及追忆昔日相处的欢快时光。
眼瞅着一拨拨监工神色各异的从大帐里出来马上要轮到自己, 傅裕见友情怯,粗糙的拳头紧握,丝毫不知手心已湿答答的,嘴抿的死紧。
下面的人为上官分了忧, 绝不会默默无闻的,故而傅裕被提拔成监工, 谭璇是晓得的,向有关书吏确认总监工人数为奇数后,为了单独能和傅裕叙话他便临时调整每次的召见数目,使傅裕最后落了单。
喊了傅裕的名字后,无论谭璇自己还傅裕, 心情都非常紧张的。傅裕浑身紧绷, 脑袋一片空白地掀帘步入营房, 与听见声响转身去望帐口的谭璇目光撞在一起。
彼此皆是一怔,谭璇先行反应过来, 脸上慢慢露出笑颜, 冲着几步远,神态局促的傅裕喊了声:“阿裕!”
这一熟悉的称呼, 仿佛瞬间将傅裕拉回十年前的平江谭氏族学里,眸光微微晃了晃,赶紧回过神,张张嘴,可却不知该如何称呼,阿璇?还是大人?
转眼十年未见,谭璇望着眼前的旧友,后背微驼肤色黑红,多日未修理的髭须,布满沧桑的目光……
一句“这些年你可还好?”在内腑里转了几圈,仍然无法诉之于口。
房中一时静的可怕,外面役工们做事的吆喝声清晰的传了进来,见傅裕方才与自己对视后,便眼神闪烁,几次欲张口都没成功,谭璇心中酸涩,勉强笑了笑,玩笑道:
“怎么,短短几年未见,便不认得老朋友了?此刻帐中只有你我,依然唤我阿璇吧,子瑾也可,坐吧。”
说罢,指着茶几旁的椅子招呼傅裕坐下,并亲自为其斟盏茶。
傅裕见已入仕做官的谭璇,表情自然,丝毫没有丁点看轻自己的意思,心里的自卑感淡去少许,皱了皱眉头,终是喊了声:“子瑾。”
……
“这十来年难为你了,最难的日子已挨过去,往后只会越来越好,指不定哪天官家降恩,就能从此地脱身了。”
两人情绪缓和后,彼此闲叙了近来年各自的状况,在闽府服役中,同傅裕而来的傅父傅母相继离世,而今只余其一人独自漂泊在此地。
听谭璇安慰的话,傅裕苦笑了下,十年前自己就无比期冀朝廷大赦天下,他能从暗无天日的苦役生活中摆脱出来。可随着年年失望,心存的希望之火一点点被磨灭,直至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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