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一位公主与一介孤女孰轻孰重,他清楚,泰元帝心中也清楚,唯一不清楚的就是沈昭。
她也不想想,泰元帝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番话,废黜了端朝最年轻的状元?
只是可惜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全都付之东流,走清流这条道路,半点不能行差踏错。
陆峥突然遗憾,为什么没有杀了沈昭。
杀了沈昭……
杀了她……
自己还是清誉无损的陆峥,有望接过首辅的位置,成为东林党魁,一朝成为天子婿。
“这时候知道怕了?孤瞧你胆子倒挺大的啊。”泰元帝的面色和缓了些许,言谈间也不似那般严厉了。
盛怒之下砸破了陆峥的额头,原本翩翩公子的陆峥状如厉鬼,他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况且,年少慕艾,也不是多大个错事儿,他心里也曾想过,若是六元及第的青年郎君,同自己是翁婿那该有多好?
必将是流传千古的一段佳话。
可惜陆峥已有家室,但沈氏无论是身份还是学识,都不如安乐,而今两人分道扬镳,倒是件好事儿,只不过眼下还不急。
谢蘅望见了泰元帝略微松动的神情,垂下头,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这泰元帝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陆峥为安乐入幕之宾,此事若是轻轻放过,将天家颜面置于何地?有这样的安乐公主,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萧家公主都如此荒唐吗?
本来世家就对萧家塞外血脉多有微词,不愿意将女儿嫁与皇家,更别提尚主了,以后萧家公主的处境只会更加尴尬。
谢蘅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泰元帝,他要是能成事,前世也不会被自己的儿子饿死在蓬莱宫,可笑堂堂天子,连一口水也求不得。
所以她的目光从来不在泰元帝上,而是传闻中生性高洁、不慕权势的九皇子——萧彻身上。
泰元帝不行,那就换一个皇帝好了。
谢蘅一笑,幕离下的容颜似朝霞灿灿兮,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萧彻也回望了过来。
若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他生得最好的是一双狭长的眉眼,或许继承了他母亲的容貌,眼尾的一粒殷红的泪痣,风流多情。
谁能想到九皇子,会成为史书上记载的暴戾的吴王呢?杀恩师,囚父皇,明明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白雾隐约间,跪在玉阶上的沈昭被风吹起了一角的轻纱,露出比雾还要白上几分的肌肤。
她在看我……
不知为何,萧彻笃定地想到。
“陛下,陆郎君的胆子不是您给的吗?”汪铎阴阳怪气地说道,原本略有平缓的气氛又紧绷了起来。
“如果人人似陆峥这般,皇家又谈何威严?安乐公主是何等人物,流着陛下的血脉,又岂是一个陆峥能肖想的?”
众臣哗然,督公一向阴晴不定,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不留情面地谏言,当年陈留王让他侍酒,他只一笑,第二天东厂的人就在陈留王府发现了龙袍。
陈留王府,不留一人。
从此官场上就传开了一句话——“宁见阎王,不惹汪铎”,他手里的东厂是隐在黑暗里吃人的猛兽。
便是首辅也庆幸,汪铎是个太监,哪怕他再权势滔天,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继承这股势力。
所以皇上信任他,愿意把东厂交给他,可一旦新皇登基,第一个不能容的就是汪铎。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不过泰元帝龙体康健,说这些还早,至少十年间汪铎还是不可一世的东厂督公,连他也需暂避锋芒。
听到汪铎的话,泰元帝叹了口气,这陆玉郎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汪铎,汪铎这性子啊,古怪得紧。
“暂让陆峥除去尚书之责,此事乃孤家事。”泰元帝道,“传令,交由万贵妃处置。”
“陛下,那沈氏?”汪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陛下合该嘉赏,先帝在时有一妇人曾因德行出众被封县主。”
泰元帝气噎,汪铎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这沈氏哪里有德行出众的样子?不过深明大义倒是值得考虑。
沈氏这性子是个闹腾的,保不住她说出更难听的话,她本来就是三品诰命,一个县主而已,给了她又何妨?
“擢礼部拟旨。”
泰元帝挥挥手,汪铎看出他乏了,赶忙上前:“奴才扶您回殿里休息。”
汪铎的腰弯得极低,在泰元帝面前,全无半点权臣的自矜,这也正是泰元帝最满意他的一点。
平时汪铎对人使使性子,他也爱护着,找一条听话又会办事的犬也不容易。
“恭送陛下。”
群臣从席间走出,跪在了地上,待泰元帝走后,众人才起身,三三两两对视一眼,而谢蘅早已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出了宫门。
锦衣卫千户正等在马车旁,看到谢蘅过来,皆不敢直视,迅速地低了下了头:“夫人,我等奉督公之命护送您回府。”
“多谢。”
谢蘅微微屈膝,千户忙说不敢当,督公吩咐要好生照看的人,他又怎敢怠慢,却不知这位陆夫人是何来历。
平鹤为谢蘅小心地挑开了车帘,两人上了马车,她忧心忡忡地说道:“夫人,我刚才看到大人的神色很难看,可是行宫内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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