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丽扭头看他,到底是依赖了这些年,心里有话自然还是想说的。
夕臣拍拍自己的腿,“来,跟我说说怎么了,”倾身把她抱过来放腿上坐着,抱着,多亲爱的人儿啊,
曼丽遂也两手和他两手握着,边玩他的指甲边说了,
“今天遇见彭年了,他是我医学院同学,班上第一名呢,可现在没做医生了。他说他在医科大认真学了九年医,正经科班念到医学博士,从DNA、RNA到细胞到组织到大体解剖,从生理到病理到药理,从中医科到内科到神经科到精神科到妇产科。枯坐思考后,决定不再做医生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怀疑医生到底能干什么。
他学医的最后三年,在基因和组织学层面研究卵巢癌,越研究越觉得生死联系太紧密,甚至可以说,挖到根儿上,生死本来是一件事儿,不二。多数病是治疗不好的,是要靠自身免疫能力自己好的。他眼看着这三年跟踪的卵巢癌病人,手术、化疗、复发、再手术、再化疗,三年内,无论医生如何处理,小一半的死去,缓慢而痛苦地死去,怀着对生的无限眷恋和对死的毫无把握死去……”
曼丽说着,欲显沮丧,
夕臣只是静静听着,心中倒着实有些捉忧。曼丽这段时间是挺容易累,比较她生意一那会儿好像更虚弱些,眼疾老犯就是个征兆。自然情绪也起伏不平,遇见一点“不如意”就可能想成“大不如意”,一点“沮丧”可能就往“悲观”上看了……
她还在说,看来“有同学弃医”这件事对她还是有消极影响的,
“二,他担心做医生越来越艰难。
小大夫熬到副教授,医院里同一科室里的正教授还有四十多名,一周轮不到一台手术,每次手术都是下午五点之后开始。和过去相比,大大夫的挂号费涨了点,还是在一本时尚杂志的价格上下,一上午还是要看几十个病人,还是要忍尿忍屎忍饿忍饥,每个病人还是只能给几分钟的问诊时间。大医院继续像战时医院或者灾后医院,从黑夜到白天,大医院到处是病人和陪病人来的家属,目光所及都是临时病床和支起的吊瓶。病人继续不像人一样被关怀,没有多少医生能有时间和耐心去安慰、缓解、治愈……
而且现在医生开始还有性命之忧了,个别享受不到基本服务的病人开始动手了。几年前我们还只是隔几个月激愤一次,现在已经变成每隔几天就要激愤一次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医生被患者砍死,一个医院主任生值器被踢烂,人民医院某主任被殴打至骨折,医闹与医生百人对打……”
曼丽嘚啵嘚啵,就像个裹着长脚布的老太婆或许埋怨,或许委屈,或许伤心……其实,夕臣完全了解,她今天说了这么多这么多话,并非曼丽也对自己的职业或前程迷茫了,她只是需要发泄,她需要有个倾听者……
夕臣捞过桌上的水杯端她嘴边,曼丽话说多了也咕噜喝了,
夕臣抬手温柔地捋她颊边的发,
“曼丽,我记得希波克拉底有个著名的誓言吧,”
曼丽一听,忙点头,
嘴上水润润的,“小姨最开始教我的就是他的誓言。”
夕臣接过她的水杯又倾身放到桌上,边浅笑着念,
“医神阿波罗、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诸神作证,我,希波克拉底发誓。
凡教给我医术的人,我应像尊敬自己的父母一样,尊敬他。对于我所拥有的医术,无论是能以口头表达的还是可书写的,都要传授给我的儿女,传授给恩师的儿女和发誓遵守本誓言的学生;除此三种情况外,不再传给别人。
我愿在我的判断力所及的范围内,尽我的能力,遵守为病人谋利益的道德原则,并杜绝一切堕落及害人的行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无论需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对他们我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我惟一的目的……”
曼丽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背得下来?!”
夕臣笑着说“我怎么就背不下来,我家一大半都是医生,这都不知道在这个家怎么立足。再说,”夕臣好好地看着她,“这些誓言对我本人也有督促作用,和你们医者一样,无论我处在什么地位,都有与之同等的责任与义务。所以,成就感或者说幸福感,并不是取决于外部环境,归根结底还是在个人内心。你那位同学没有从他的职业里获得幸福感,所以就有这些一啊二可以‘摆出来’的理由,你和他不一样,你热爱这个职业,我想,就算后面紧接着还能列举出三啊四更多的理由,你也不会轻易放弃你作为‘医生’的自觉与持之以恒。”
一番话下来,
曼丽真正心宽体悦了,
所有说有些道理并非自己不懂,只是人呐,需要倾诉,需要倾听,
曼丽很幸运,这位日理万机的卓越男子,愿意放下自己的一切,听她说,跟她说,说与她心宽,说与她心悦……
好了,
曼丽在元首这里喝了碗“足养”的“鸡汤”,又信心百百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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