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杖落下将近百数过后,王竟轩已然气息奄奄昏死过去。不必等北豫吩咐,自有人将一桶冷水浇下,如此之后,刑杖落下的部位便开始往上挪,落在腰腹部的位置。只要是稍通经脉之人便知道,打在臀上,百下之内,根本不会登时要命,这腰部才是致命的关键,这前一百下,不过,就是活活遭罪罢了......
空气中不多时便弥漫开了血腥味,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幸灾乐祸,隔岸观火,那么如今,便是真真切切的被骇住了。身为政客,手上自然不会干净,但是,若要像今日这般,亲眼看着一个活人被生生打死,只怕多数人依旧是心惊肉跳。
明知是为君者的杀鸡儆猴,然,对北豫的敬畏之心却依旧陡增几分。诚然,人心便是如此,从他人口中听到的震慑远不及亲眼所见之感,这一点,北豫多年随暄景郅研习,无疑是在今日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哪怕是带兵多年的沈逸,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的开始后心发凉,燕离墨首当其冲,王竟轩紧随其后,那么下面,又该轮到谁?
这一场你来我往的恩怨纠葛,江山仁义的政治变革,究竟要流多少血才能罢休?
不论众人心中是何思量,暄景郅由始至终看着事端,连眼风也未抬一下,只是偶尔抬首,对上北豫的眸子,心下了然。
今日的登基大典,暄景郅看到的北豫,已经不能单单用欣慰二字描述。北豫九岁时便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吃穿用度从不会少了他,他是暄家的嫡长子,自幼被暄家最优良的家教督促长大的他自然清楚,世家的底蕴和从小条件的优渥才能真正将一个人的气度培养出来。
什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其实暄景郅对儒家的那一套老刻板很是嗤之以鼻。若是他自小被放在乡野中经受所谓的磨练,那么十八年前的他,又如何能够当的住大公子之名?故而,他给北豫的,俨然就是暄家嫡出公子的用度,更是动辄便领着他来往各种觥筹交错,在潭州的暄宅内,教他如何当一个主子......
什么体会民间疾苦?他只需知晓便可,至于亲身体会,那不是他北豫应该做的事。
由是,今日北豫由内自外透出的王者之气着实便是这十余年来的环境所致,谁言君王必历凡间苦?人人生于世间,皆有其命定之数,为民者自有其安居乐道,为君者然有天下重任。莫道民贵君轻,亦莫言君重民贱......
所谓,鸿鹄枉有凌霄志,徒惹燕雀笑春风啊......
转圜间,殿中的惨叫声不知何时已然停下,众兵士拖着一片血肉模糊的尸身鱼贯而出。
夕阳如血,残阳如梦,王竟轩的尸首拉出一条血线,自宣室殿拖出,人命,就在顷刻间......
暄景郅望着那逐渐干涸的血迹,随众人走出宣室殿,站在高高的星台上,依稀便能将咸阳周围的城池尽收眼底。
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北豫,是皇室子弟,那么,运筹帷幄心思缜密就是他应该做到的;百姓,生在民间,那么为生计奔波却能安享天伦,便是民间百姓的宿命。而他暄景郅,是暄氏的嫡长子,那么,他的命数,又是什么?
他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来做的,是对还是错。他也不知道,身为暄氏嫡长子,手握家主令的他,会不会为了北豫那一声“师父”,而付出代价。
“我暄景郅此生,生为暄氏而生,死为暄氏而死,如若有违此誓,愿天诛地灭,身陷雷火炮烙之刑!”
当年毅然入仕之时,他跪在祠堂中盟的字字铿锵誓还言犹在耳;当日对景函的声声嘱托之词还历历在目。还有小弟,十年的光阴,早将一个女子的云英年华埋葬......他这一生,可曾值得?
人算天算,命数未尝,只愿,天遂人愿......
只愿,上天莫辜负。
第16章 华峰师徒论幼微
大周,是个极其与众不同的朝代,作为统一皇权的朝代,却对各家各派的思想容纳颇深,对于儒家的那一套千古流传经典,却像是不屑一顾,历代君主的作风颇有法家的做派,却又是融了些兵家的要素,对民,却又带了些儒家的那一套仁义道德。
本朝从未对千古遗留下“士农工商”的传统有过多的沿袭,因而,大周的商场,颇是繁茂,商会的兴盛自然带动了大周贸易运输的发达,是以,本朝的经济繁荣之至,竟像是达到了顶峰,比之当年的盛唐,也未有丝毫的逊色。
再加之思想的开放,引得各家士子高谈阔论。朝廷甚至还为其提供场所来交流思想,想要入仕,没有逐条逐列生搬硬套的科举制,发挥你所长之处,这仕途,自然有你进去的路。没有满清皇帝视为谋反的文字狱,这天下的文人士子便极尽所能的发挥所长,用尽毕生之学以保国君,只为着那一句士为知己者死!
若说对于孔孟之道还有值得所用所取之处,那么对于先宋朱熹流传下来的一套理论,本朝的掌权者是直接弃之如履。于是乎,本朝的思想文化,也是达到了前人几千年,乃至于往后数百年也许都不可能达到的巅峰。
尊崇士子,也不轻视商人;容百家之长,弃百家之漏;统一皇权,但是皇权却并非高高在上,最起码,这咸阳宫的守卫,便没有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只要国君允准,即便是庶民,也能朝见当今的丞相,乃至于天子。如此刚柔并济,容纳百家下来,竟是一番从未有过的崭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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