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豫一步步走在北煜的面前,半跪下看着北煜已然惊恐的发白的面庞,一双眸子直直对着北煜的双眼,良久,探手拂上了北煜犹如枯草般凌乱的发丝。这番情景,在百官眼中分明就是对自己同胞亲弟的不舍,而事实上,北豫双眼也的确是不加任何掩饰的一派怜惜不舍。可即便是这样,北煜却依旧害怕,他怕,皇兄不再是从前的皇兄,而这一切,是他自己亲手逼出来的!
良久,北豫附着北煜的耳畔极轻极快的道了一句话,声音很小,小到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同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甚至,还带了几分哂笑的意味掺杂其中。
“是他们想要你死,我也没办法。还有林妍诗,我会很快叫你们母子团圆。”
就在这一句话的瞬间,北煜分明看到的是皇兄眼中分明陌生而又决绝的杀意。一句话道完,不顾北煜已然惊恐的变了形的表情,北豫快速起身,退后几步,就在起身的刹那,眼底却又是那一派悲悯的怆然。回身重新跪在北祁的牌位前,仿佛是极艰难的道出了几个字:“朕遵从天意,北煜,立斩。”
接下来的事,北豫始终都没有回身。这满朝文武将近百余人便亲眼看着刽子手提刀将北煜的头颅斩下,干净利落的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道血雾喷洒开来,北煜跪立的身子顷刻倒下,亦就在北煜人头落地的那一刻,紫微星便停止了忽明忽暗闪烁,灼灼的光华硬是将正北方的天空照的一片通明璀璨。雷声停止,厚重的乌云亦层层散开,不过须臾的功夫,便又是一派宛如方才的晴好的天气,唯有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提醒着方才发生过的事。
术士望着正北大放异彩的紫微星,猛然便跪地大呼:“紫微星动,天命所归,陛下万年!”
众臣亦随之叩拜:“陛下万年!”
“陛下万年!”
一声声高呼响彻太庙,时值两载,北豫终于撑得起那身玄色龙袍。
北豫遥远冰冷的眼眸间,分明是帝王风骨的举手投足。
帝业终就。
第53章 风尘零落散白头(上)
一年春风绿嫩芽,数载秋雨落叶黄。几多莲蓬争盛暑,寒梅冬雪又几年。继丁酉年七月廿七之后,足足五年的光阴,咸阳无论是前廷内宫都平静的好像一碗水,无波无澜的滑过一载又一载的辰光。
五年前出事之时洛彬蔚便已身怀六甲,几个月后便诞下北豫膝下的第一个皇子。彼时洛彬蔚的兄长已被北豫任命为兵部侍郎,因而洛彬蔚的出身也相应抬高,因而皇长子甫一降生,北豫便立刻告了宗庙传了旨意:擢敕封兵部侍郎之妹洛彬蔚为皇后,入住凤仪宫,与帝同齐,享国母之尊。
为着这道旨意,洛彬蔚的儿子转眼便由长子变为嫡长子,身份之贵重自不必再言说。而在皇长子三岁之时洛彬蔚又有了身孕,十月之后产下的,竟又是一子。如此,洛彬蔚产下两子,莫说北豫对其一如往昔的宠溺,便是只凭着两个皇子,她也能一世无虞。而事实上,洛彬蔚也的确当得起国母之责,一番由内而发的雍容大气之下,内宫被她打点的妥妥当当。甚至,许是因为北豫的专宠有恃无恐,又或许是因着怕外间人说她悍妇刁蛮,她还颇为体贴的为北豫甄选了一批女子入宫,或大或小的册封了位分。
她怀第二胎时不能侍寝,北豫也便由着随缘的心态宠幸了那些洛彬蔚亲自选进宫的女子,但北豫本不是纵欲之人,蜻蜓点水般的浅尝辄止,也根本撼动不了洛彬蔚身为皇后的专宠。
只有一位,名唤江佩婵的,据悉是当日江家出了江瓷一脉五服的女儿。或许是因着母亲在北豫心中的一道坎,北豫对这位名义上的族妹颇为怜惜,比之一众新人,江佩婵便是一枝独秀。几番之后,北豫便封了江佩婵为婉妃,不久之后,江佩婵便顺利诞下一位皇子,亦是北豫膝下的第三个皇子。
自然,为着册封洛彬蔚为后一事,北豫也曾当面跟暄景郅顶撞过一次。暄景郅倒也不是干涉北豫的婚事,只不过,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便这样对一个女子死心塌地,私心里总是觉得洛彬蔚配不上北豫。笑话!北豫堂堂大周国君,他的妻子怎么也不该是这个看起来举止做派丝毫不讲究的女子。可终究,那些或是温暖私心的想法,他也只能放在心里。暄景郅很清楚,自那次之后,北豫看自己的目光再也没有从前一般的依赖信任。
五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些或浅或深的东西吹得分毫不剩。诚然,时光可以冲淡一切,可终究也只是冲淡,那一桩桩一件件的陈年旧事好似一道道沟坎般横亘在轨迹上,分明离的很远,却永远抹不去。人说破镜也有重圆时,可无论重圆捏合的如何紧凑,也终究不能忽略那一道道再也无法修补的裂痕。
是以,这之后,北豫即便是做错了,即便是政事之上处理的偏颇了,他也只是点着他做错的地方不轻不重的说教几句。自然,这不轻不重的说教已是底线,大多数时,还是守着君臣之礼的,他是陛下,他是相国,仅此而已,不论其他。连重话都不曾再有,更遑论是一如当年般的举着戒尺去教训他。有些东西,是不必言之于口的。当那些信任不再,所谓的责骂教训也变得颇是讽刺。不知从何时起,暄景郅的房中不再有戒尺,自然,北豫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生怕暄景郅生气就跪下请责的少年。北豫从未提过那三日暄景郅为何不来探望自己,人说哀莫大于心死,便是这样不自觉的隔阂,暄景郅与北豫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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