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珏神色淡淡,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小人得志的样子,“陛下一直命臣追查南巡之时的行刺之人……”
“那与本宫有何关系?!你莫要信口雌黄诬赖本宫!”
“难道说,当初派人伪装山匪行刺陛下的不是殿下?”
“……”
贺琳琅一噎,哑口无言。转而却又连连摇头,也不知是真如此想还是在自我安慰,“无论如何,本宫都是她嫡亲的长姐,唯一的亲人,贺缈不可能这么对本宫……不可能!”
陆珏抿唇,居高临下地看着贺琳琅,神色莫名多了丝悲悯。
他挥了挥手,让身后人展开了女帝亲手写下的圣旨,“长公主殿下,您还不清楚吗?于陛下而言,血浓于水是最无稽的四个字。更何况,您伤了她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贺琳琅眸色一凝。最重要的人,谢逐?这些都是因为谢逐?
- -
谢府。
重新回到清和院时,贺缈竟是有种天翻地覆的恍惚感。虽然只是从天昏到夜深,却仿佛过了十个年头那么漫长。
她立在清和院外,怔怔地望着院内乱成一团的下人发呆。
夜风吹过,拂过她后背稍稍有些汗湿的衣衫,再黏回肌肤时透着些彻骨的寒意,似乎是在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此刻清和院里躺着的那个人,哪怕没了记忆也从未放弃寻找她的那个人,才是她这十年来应该放在心尖上的人……
而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将十年里的所有缱绻爱意都付与另一个人。在他不远千里终于来到她身边时,她疏远他,怀疑他,伤他,甚至今日又害得他可能再次沦为废人。
贺缈,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陛下,首辅大人已经醒了……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玉歌小声提醒。
贺缈“嗯”了一声,可脚下却仍没有挪动步子。她止不住地害怕,止不住地露怯,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谢逐,如何面对她错过了十年的星曜。
直到这一刻,贺缈才发现自己变了。
这十年,星曜已经将她所有一往无前的胆气和任性都磨灭得一干二净。而她耗尽了气力,此刻站在真正的星曜门口,却已经不是从前的软软了。
可当初面对一个凭空出现的假星曜,她尚且能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又怎么能在找回真正的星曜时止步不前,怯懦退缩?
想到这,贺缈眸光坚定了些许,攥紧手提步朝清和院内走。玉歌连忙跟了上去,她一直待在谢府,只知道长公主被贬为庶人,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瞧目前的势头,她也算明白了,首辅大人在陛下心中大概是占了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分量……
清和院内已经从最初的杂乱无章恢复了秩序,在太医院几位太医的嘱咐下,姜奉领着下人,取药的煎药的,还有从屋内收拾完东西出来的。
叫贺缈来了,姜奉连忙停下手头忙活的事,迎了上来,“陛下。”
“……他怎么样了?”
贺缈收回视线。虽然太医已经同她仔细说过谢逐的状况,但她却仍是多问了一句。
姜奉有些犹豫,“大人腿疾复发,醒来后发现双腿无法动弹所以发了脾气,如今已经安定下来了……陛下要此时进去么?”
打从心眼里,姜奉是不想让贺缈此刻出现的,生怕她这个一切的“源头”又刺激了谢逐。
贺缈摆了摆手,示意姜奉继续做自己的事,才下定决心似的推开主屋的门。玉歌自觉的止住步子没有再跟进去,而原本在屋内的明岩见贺缈进来了,也不情不愿地抹了一把眼泪,起身退了出去。
“砰——”
屋门被阖上。
随着这一声响,外面所有响动仿佛被隔绝,屋内静得可怕。
贺缈的长睫颤了颤,抬眼便对上了屏风上映着的人影——卧坐在床榻上,长发披散,自肩侧垂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莫名绝望的颓丧。
她眸光微动,敛了敛面上的戚然,终于绕开屏风朝床榻边走去……
谢逐似乎是察觉出了她的靠近,又像是没有察觉,只是纹丝不动地保持着那个低着头卧坐的姿势,手隔着被褥搭在膝上,虚握成拳。
她走到床边,也顾不上什么女帝的仪态,膝盖一弯竟是直接在床下的踏板上坐下,仰头看向谢逐。
“……谢逐。”
她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唇,哑着嗓音唤了一声。
谢逐终于有了动作,搭在膝上的手骤然攥紧,似乎是在极力强忍着什么,那垂在贺缈眼前的发梢也随之打着颤,看得贺缈心口一窒。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手覆在谢逐那露出青白之色的手背上,却惊觉掌下一片冰凉。
“没事的……太医说你只是腿疾复发,暂时没有知觉而已……我已经派人去民间求医了……不会有事的。”
她勉强稳住了声音里的波动,眼底却是一片酸涩。贺缈连忙垂下眼,甚至不敢再去看谢逐的表情。
闻言,谢逐突然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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