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伸进桌洞里,摸索了一会儿,把新买的线装本翻开,蝴蝶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里面的纸张就是毫无新意的米黄色横条纹格。
她看着纸有些愣神,原本是打算当作错题本用的,可她提起笔却始终写不出‘(1)’,顿了好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一笔一划认真写道:“01.19.我明白有些事情无法感同身受,也理解总有些人觉得别人的所得都来得轻而易举,但当自己的努力被别人加以运气二字轻描淡写地略过时,我还是会觉得难过。”
停笔,句号,没有署名。
她不知道写下来是为了什么,可又不想把它扔掉,像被阮颐夹在眼镜盒里的英文诗,读起来拗口难念,却又舍不得把它丢进课桌旁紫色透明的塑料垃圾袋。
她把它撕下来,再对折,撕下来。对折,再对折,放在了口袋里。
☆、巧合
回过神的阮颐从抽屉里取出白瓷瓶,小心地拧开瓶盖,用小指抹了两下,涂在腕上,又抹了两下,在脖颈处晕了晕,才缓缓地盖上。
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某种宗教仪式,她将它压在那个已经被撕去大半的本子上,仿佛这样子就能锁住那些记忆似的。
“爸、妈,我出门了。”阮颐喊了一声,轻轻地扣上门。S城的冬天还是有些冷的,相比较北城的干冷,它有着让人抵御不了的凉悠悠的湿气,随时被浸泡在深深的雨水中,整个城市显得有些湿漉漉的。阮颐的家住在市中心,各个路线的公交车总会从她家门口穿过。
她也没分辨该坐哪辆,随意地刷卡,随意地坐向窗边,再随意地望向窗外。或许是他们的城市不够大,也或许是依属感作祟,她总觉得经过的每一个行人都曾和她打过照面。从熟悉再到模糊再到看不清。
她的脖子被妈妈刚才用力地捏,有些酸痛,索性直接靠在窗户玻璃上。初中时,阮颐很喜欢这样坐公交车,一圈又一圈,没有止境地绕。高中时,她也喜欢,不过是在放假时。
高二暑假之前的每一个假期。
超市到了,她缓缓地走下车。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在这里,这条路并不是她这几天回家常常遛弯的哪条路,这家超市也不是东西最全的那家,没有她爱吃的酸辣白菜卖。
她站在公交站牌前查看末班车的时间,估计了一下待会儿回去是否需要打车。转头时,有几个人正从对面的酒楼里缓缓而出。阮颐吃过这家的菜,一般而已,毫无特色。
两个男人在大门右侧的金属装饰旁讲话,声音很大,笑容满面;后面跟着两个女人也缓缓走出,装扮都很得体,个子矮一点的那个头发烫成中年女人典型的尾卷发型,大红色的口红显得她的皮肤更加泛黄;个子高一点的女人明显气质更好,有点像中央台的朱迅,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最重要的是,她觉得有些眼熟。
两个年轻人也跟在旁边,与这样相亲相爱场面截然不同的是,他们两人并没有讲话,女人一手挎着包,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低着头缓慢地走,再默默停下。男人微笑的弧度很小,仅仅是强撑着嘴角,但让人看着很舒服。他站在那个高个子女人的旁边,时不时点点头微笑一下,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像是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乖巧地站在母亲的身边。
阮颐恍然,她终于想起那个高个子女人了。
那是高中文理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学校安排家长到校参加校家长会顺便举办文理分科后的首次评优。整个大广场被高一的学生和学生家长占满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心中竟有种小孩子气的骄傲慢慢升起。
阮妈妈早早地来到学校,和所有的其它家长一样,坐在自己孩子的旁边。她穿着白色的长风衣,和平日里一样,看上去温婉美丽。老金向妈妈夸赞了阮颐一番,阮妈妈也只是得体的微笑,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喜悦。无心插话的阮颐微笑之余不自觉地关注着身旁空着的两个座位。
因为是分科后的第一次考试,文理科前十名的同学要上台领奖。阮颐选了理科班后,继续保持高一上学期三次月考的水平,坐稳了老二的位置。身边第一名的两个座位尚且空着,她有些着急,也有些期待——虽然说起来很怪异,但她确实是要见家长了。
“坐这里,”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正在给妈妈讲老金上课闹笑话的阮颐忽然一愣,冷不丁向后转了个身。那个穿着墨绿色外套的男生手里拿着一只黑色手提包,左肩上还背着自己的书包。看到她转身,他轻轻地点点头,又朝着阮妈妈笑着说,“阿姨好。”
阮颐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苗条女人挨着她坐到了旁边,矜持地朝自己的妈妈笑了一下,恭维了一句“女儿真漂亮”。
“谢谢阿姨,阿姨也很漂亮。”阮颐慌乱地说。女人的皮肤光滑白皙,没有一丝皱纹。她和段执一长得很像,一样的高鼻梁,一样的薄嘴唇,笑起来眼睛也是弯弯的。头发在头顶上盘得一丝不苟很是精致,不像妈妈披在身后随意而自然的直发,明显是精心梳理过的。
那是第一次,她看见段执一的妈妈。
“阮颐!”
已经扭过头继续看站牌的阮颐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本还因为几个人攀谈而显得有些拥挤的门口只剩下了三个人,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双手插着兜,冲她这边温和地笑着。S城不大,马路不宽敞,她看见他身旁那对男女也正用友好且探寻的目光将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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