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阮颐流泪,不是一滴一滴克制地下落,她完全没有让自己停下来的想法,只是任由眼泪滑落。
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周围的人都是笑闹着经过,几乎没人注意这个打扮得没有任何特点的女人。她的身上自带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她的嘴唇在动,很短的一句话。根本看不清她在说什么。
所以,此时的她在想什么?
“阮颐加油!阮颐!”
段执一突然想起高二那年的运动会,就是艺术节的前一天。那天他站在一旁看他们女生的接力赛,他向来没有在一旁喊加油的习惯,不过是室友喜欢五班的女生,非得把他们一寝室都拉在一起观看。
高中生都是这样,为了看某个人,必须得拉上一群人作陪。
“没事吧!”
他站在换棒的冲刺线附近,突然听见跑道对面有一阵惊呼,几个人冲过去拉起了一个女生。许多人都被这声叫喊吸引了视线——原来是阮颐不知道为什么摔在了跑道上。那时候他们还不是塑胶跑道,地上都是黑色的石子,而她几乎是整个膝盖跪在了跑道上。
段执一听见旁边的男生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再看看阮颐的膝盖,果然校服西裤已经被刮破了,明显可以看到伤口正往外渗血。
“唉,看着就疼。”寝室里原本把阮颐视为梦中情人的男生大概是受了几次挫,再加上阮颐的外传形象实在是太高冷,让他觉得基本无望,现在已经不提喜欢阮颐的事情了。然而在看到伤口的那一刻还是不住地咂着嘴。
“我靠!太猛了吧!”
一旁的体委正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阮颐就借着体委的力,直接冲到刚跑完同学的面前把棒拿起就继续跑。段执一听到原本已经声音嘶哑的二班体委冲着阮颐的身影大声吼叫着。周衡扬跑完像个没事人似的,原本打算上去陪跑,却被一旁的二班班主任给拉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了问不远处的凌弋:“哎,我们班急救箱带了吗。”
“带了,搁班长手里呢吧。”
段执一转回头看见急得打转的周衡扬,几步走到班长身边问他要了碘伏和棉签递给了周衡扬:“你们是不是没有?用我们的。”
说完,便走回了刚才的位置。
阮颐的脚步很重,显然是鲜少跑步那一类,她的膝盖那里几道口子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段执一盯着面前跑道上的她,自己班的女生跑过交了回棒他倒是没怎么注意。
刚一跑完,阮颐就被周衡扬给抱住拖到了一边。他没回头,背对着声音听到二人的对话:
“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啊,疼就别跑啊,你逞什么能啊。”
“还好。”
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见血露肉的疼痛对她来说只是还好。那现在被不知名的东西触动到她的是什么呢?
是他吗?
过年回家,爸妈问起段执一的情感状况,他装作不知道不了解,拒不回答。直到那天碰到阮颐,她一个人站在路牌下。段执一突然大声喊她的名字,即使父母都在身边,即使他知道回家免不了一顿询问。当她转过头来茫然地看向他的那一刻,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他想叫住她,那种感觉,是不是想让所有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很好,他们未来也会很好。
聪明人的疏远即使不知道原因也不会捅破,但阮颐却在逛超市时把不耐烦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原来,她的难过的的确确是因为他的疏离。
高中聚餐,所有的事态发展都超过了段执一的预料。他没想到凌弋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过去了很久的事情讲出来,也没想到阮颐的反应是这样激烈。
他理解,这样的秘密被人当众揭开有多难过,但那一刻段执一却有着满溢的庆幸和喜悦。就像那场无来由的相亲,来人是阮颐的那种感觉。
还好,就是阮颐。
他在聚餐结束后,立马追上周衡扬,开诚布公地问写纸条的那个人是不是阮颐。对方诧异地表情还没摆完,段执一就被身后的人给叫走了。
凌弋双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方向。段执一走向他,二人站在走廊上,点了烟一根一根地抽。
“你知道是阮颐了吧。”
这样的明知故问原本应该让人心情烦躁,但比起他知道等待的那个人近在咫尺,这些其他的人和事都在这种失而复得里被抹杀掉了。
“嗯。”
他也不问为什么凌弋要对他撒谎,理由转个弯想想便能说出很多。这些许久之前培养出来的小默契省去了尴尬的对话。
过了好久,凌弋扔掉了烟头,拍了拍段执一的肩膀说了句加油便转身走了。
回北城的段执一在大家莫名其妙的目光下迅速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厚颜无耻地向家里人宣布,自己有了女朋友,借此让妈妈帮他找一些一票难求的艺术展门票。自家儿子有了这种觉悟,段妈妈也是十分欣慰。他也开始厚颜无耻地在值班后迅速溜出办公室,以‘尚无名分’的男朋友自居,接阮颐下班回家。甚至有小护士向他献殷勤,他的理由也从‘对不起,我现在无暇俗事’变成了‘对不起,家里女朋友管得严’,击破了一众小女生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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