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营生的吗?
她笑了笑,将扇子搭在自己的膝上,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嗯……父兄在京城做买卖,后来底下的掌柜把公帐走成了私帐,因此吃了官司,却没想到,搞得家破人亡了。后来,掌柜的儿子报复,要杀我兄长,母亲害怕,就把我卖给了那掌柜的儿子,再后来……”
她也拈了一块糕:“我逃出来,来了青州。”
她又把宋简拿出来瞎编了一通,一半真一半假。说完之后,竟然令她自己都心惊。
他与宋简多年的纠葛,放到民间,竟然是如此不起眼小事。
迎绣哦了一声,“你也是苦命人。”
纪姜吞咽下那块甜的腻人的糕饼,侧向迎绣,“你为什么不说,掌柜一家也是苦命人。”
迎绣怔了怔,低头搅缠着帕子默想了一会儿,“掌柜的一家……也苦,罪不至死吧,搞到家破人亡……可是,官府不都是这样的吗,他们只管条例,不管人情。这年头,穷人顾自己命,官家顾自己的前途,哎……”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你不是要去厨房吗?尽早去吧,今儿厨房怕是不得什么空帮衬你。这药又不能离人,我也走不开。”
纪姜站起身,将手中炉扇递给她。
“好,我这就过去。”
谁知她刚刚要走,西桐堂内突然传来“咚咚”几声。
迎绣虽然不知道其间情形,却也听出来,那时额头磕到地上的声音。她疑惑地看向纪姜。“里面是怎么了?”
纪姜僵在那里,背脊如同被一条冰冷的锁链子猛地抽了一下。
她猜到了,可是,要让她怎么说呢。
***
夜沉下来的时候,西桐堂的门才再一次被推开,邓瞬宜颓然地垮过乌木门槛。楼鼎显走在他身后,冷道:“先生让你见临川,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可不要不知事的动什么歪脑子,先生是读书人,见男人哭还有三分心软,我楼鼎显是个粗人,见不得。”
说着,推了他一把。“她在小厨房,你自己去吧。”
邓瞬宜扯了扯肩上松垮的衣服,沿着走廊,慢慢的往院外面走去。
小厨房里已经没有其他的奴仆了。昏黄的灯下,纪姜坐厨房院前的一颗柳树下掐着葱尖上的枯头。她有两日不及梳洗,鬓发散乱,于是她索性把头发散下来,而后用一根银簪子挽在肩上。
袖口挽起,露出一段纤白的手腕。灯光不明,却把她的脸上的轮廓包裹得柔和。邓瞬宜想起她的那句:“小侯爷,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要丧气。”不觉鼻息发热。
“公主……”他立在院门前唤她。
月色下,她抬起头来。冲邓瞬宜温柔地漾出一个笑容。手中的葱结子放到了膝上。
“小侯爷,委屈你了。”
邓瞬宜的胸口突然涌出一股恼人的浊气,三步两步上去,一把抓起她手上正掐扯的葱结扔在地上,发了疯似的去踩。
“你是公主啊!你是公主啊!究竟委屈谁了!”
他胡乱地重复着这句话,直至地上的葱结被踩成了丑陋的绿泥巴。
纪姜没有沉默地看着他的模样,直到他泄劲儿跌坐在地上。
邓瞬宜仰着头,眼泪即要夺眶,他不想让纪姜看到自己的眼睛。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的软弱。
纪姜却蹲下身子,抬头望向他的脸。
“你是不是求他放我走了。”
邓瞬宜一怔,连忙用袖子去挡自己的额头。纪姜抓着他的手腕,用力将他的手扳了下来。额头上鲜红的血印子触目惊心,邓瞬宜试图躲,却发现空荡荡的院子里,除了眼前的女人,竟没有一个庇护自尊心的地方。
他求宋简了,求宋简放纪姜回帝京。
他们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他想她好的那颗心,是实在的。
“你真的不应该来青州。”她沉默了一阵,轻轻地吐出了这句话。
说完,回身走到厨房里,将帕子沾了水回来,重新在他身旁蹲下,抬手沿着额头淤青的边沿替他擦拭。
邓瞬宜挡开她的手。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很难受。”
纪姜看着他几乎埋进衣襟里去的那张脸,将那方替他擦拭伤口的帕拧干,紧紧地握入手中。
“想办法走吧。”
邓瞬宜松下全身力气,瘫坐在阶前,竭力抑住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听的哭腔,“我走不了,宋简不会放过我,再说,就算走了,我一个人能去什么地方。我想见你,你是我的……”
牙齿几乎咬住舌头,他说不口,或者他怕他一说出口,她就要走了。
他哽咽了一下,凄怆地抬起头,“父亲死了,他入狱头一天逼我出侯府,我知道东厂的人要杀我,也知道顾仲濂要拿我做炮仗,南方又太远,我怕我还没有见到你,就已经死在路上了。”
纪姜没有看过他像如今这样狼狈。
这让她心中升起一丝带着自责的悲悯,她拼命维护的朝廷,自宋家之后,舍出一条又条的人命。折辱了一个又一个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原本风光霁月的人物。
想着,她撑住邓瞬宜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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