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提出以堤坝泄洪的法子使堤岸免于冲决,不过是暂缓眼下的燃眉之急罢了,但若因泄洪毁坏民田民居,朕实有不忍啊!”康熙一向留心黄河改道的事,但以往都是听大臣们奏报, 不过是纸上谈兵。此次亲眼目睹靳辅、王新命等大臣如何治河, 看见老百姓因水患流离失所的惨状, 康熙心里很受触动。
康熙依旧没有转过身来,佟懿儿看见他放在背后的双手握着辫子上的明黄穗子, 这是他满腹心事的表现。
“启禀皇上, 自南宋杜充扒开黄河大堤抵御金人之后, 黄河流入淮河, 致使水患不断。因此当务之急应是使黄河复道,臣不得不舍小顾大。”靳辅的回话使包括佟懿儿在内的众人心中一惊——靳辅提及黄河改道的原因,竟追溯到金宋纷争之时,这正是以“后金”自称的清朝一大忌。
“放肆!你难道不知道本朝又称后金,与金人同为女真人么?”在康熙还未龙颜大怒之前,侍奉在侧的南书房大臣高士奇弓着身子小声训斥了一句,四下静极了,湍急的水流声显得十分突出。
“臣……臣只是征引旧事阐明事理,绝无二心,请皇上恕臣口无遮拦之罪!”靳辅一介书生,平日里一心扑在治河上,人情世故方面极不灵通,在朝中树敌颇多,现在高士奇这样说他,吓得他赶紧匍伏于地叩头不止。
“朕知道你的意思,起来说话。”
佟懿儿知道康熙是绝不会为这一两句话降罪于靳辅的。经过这个小插曲后,康熙终于转身面对靳辅,脸上露出一点点笑容。
“谢……皇上——”现在虽是隆冬十月,靳辅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起身时来不及拂去膝上的尘土,先伸手擦了擦马上就要流到眼睫毛上的汗珠。
“昔日那杜充扒开黄河大堤,也没挡住金人南下,反而给咱们这些后来人留下了难题,实在是引人深思啊!”康熙拍了拍靳辅的肩膀,扫视了一遍在场众人,在佟懿儿温柔如水的目光处停了下来,“靳辅自康熙十六年起担任河道总督,这些年来虽有些许不尽人意之处,却也是劳苦功高。知道舍小就大是好事,说明目光长远,朕需要这样的能臣!”
“皇上圣明!”康熙这番议论大大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高士奇一时面如死灰,却也不得不佩服康熙的容人雅量。
“只是朕这回亲眼所见,沿途百姓的确因泄洪苦不堪言,虽然朕能体谅你胸有全局的苦心,可老百姓一时的安稳却也还是不能不顾及的——”“漕运”、“河工”是康熙当年与佟懿儿一道写在承乾宫柱子上的宏伟志愿。此番初到南方,康熙毫无游山玩水的心思,心心念念都是亲眼看一看争议巨大的黄河治理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话说到此处,康熙拿着董其昌真迹的诗扇敲了敲左手手心,“传朕旨意,修堤沿线百姓俱免三年赋税,对无力安置者,着官府拨银资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靳辅方才以为自己的仕途生涯就要画上句号了,康熙一句话就让他生出了不少新的希望。与众人一道谢恩时,靳辅不禁老泪纵横。
“夫人,朕今日表现得如何呀?”正事办完已是午时以后,康熙与佟懿儿共进午膳后又让她换了一身粉色百蝶绣花对襟大袖袄并百裥裙,自穿了一袭宝蓝色黑貂毛常服袍一道微服出去。见了集市上一派欣欣向荣,康熙一扫方才在河堤上的不愉快,与佟懿儿谈笑起来。
“老爷知人识人,所以能服众。”现在佟懿儿牵着康熙的手走在县城的集市上,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懿儿对老爷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滚滚不绝。”
“打住,打住——”康熙忽然在一处包子铺前停住,伸手拦住佟懿儿的嘴惊呼,“打今儿起别再用什么江啊湖啊的字眼夸朕,这黄河的事一日不解决,朕担不起这样的夸赞!”
“那……老爷的圣主美名,就像这面前的包子一般香飘四溢,可以了吧?”佟懿儿一眼瞧见有白发苍苍的夫妻二人正看着一笼冒着热气的包子,一时觉得有些饿了,拉着康熙的手撒娇道,“懿儿饿了,咱们去吃个包子吧?”
“子清,你们在这儿候着,我去买一笼包子!”其实不只是佟懿儿饿了,方才心事重重的康熙其实根本就没吃饱。他转身冲跟在后面的曹寅等侍卫吩咐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与佟懿儿一同向包子铺走去。
“老人家,拿两笼包子!”包子铺里坐着一对俱以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康熙生怕二人年事已高听不清,特意提高了音量。
“客官宽坐,包子马上就好。”穿一身灰色葛布袄衣袄裤的老妪笑盈盈地向他们点头问好,起身走到一张桌椅前用抹布擦了擦方让道,“小地方简陋,二位贵客别嫌弃。”
“老人家客气,敢问您二位今年高寿?”康熙与佟懿儿一同坐下时,老妪即往他们面前的陶瓷碗里倒了些清水。康熙心中惦记着民生,来不及品尝清冽的泉水。
“老身今年九十有三了,老头子比老身年长四岁。”老妪答话时,康熙与佟懿儿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这对老夫妻看上去不过古稀之年,没想到竟已九旬高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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