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额涅所言有理,儿臣知道人生常有不如意,只是……儿臣心中尚有一事不明,还请皇后额涅指点。”胤礽面无表情地接过宫人递来的茶, 端着茶碗却没有享用的意思。
“保成你但说无妨,无论我有没有答案,都愿意洗耳恭听。”佟懿儿当然知道胤礽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尤其见他这样心事重重,定是有话要说的。
“儿臣刚刚出生的时候, 生母便弃世了,幸得汗阿玛、皇后额涅扶持, 儿臣得以成人。自汗阿玛为固国本将儿臣册立为皇太子以来,叔姥爷索额图一味积极钻营, 挑唆儿臣与汗阿玛、皇后额涅的关系, 最终自毁长城。现在, 儿臣已届婚龄,却不料竟连累瓜尔佳氏一族遭此横祸——儿臣不明白,难道儿臣竟是一个不祥之人么?”胤礽搁下茶盏,起身双膝跪地拜倒在佟懿儿座下,“还请皇后额涅替儿臣解惑。”
见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本正经地“求教”,佟懿儿忽然觉得胤礽所说的话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与他四目相对之际,佟懿儿忽然想起过去在历史文献中常常看到学者评价康熙有严重的迷信思想,总觉得自己“克妻”。现在胤礽的提问,与曾经在史册中读到的那个康熙太像了。
“你汗阿玛七岁失去父皇,九岁失去母后,二十岁出头两失皇后,你觉得你汗阿玛是‘不祥之人’吗?”佟懿儿的反问让胤礽一时愣住了,半晌方才微微摇头。佟懿儿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祥之人’,也没有什么真正‘福泽深厚’的人——你学过《孟子》,里面有两句很有名的话,你背来给额涅听?”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与其所不能。”这段话胤礽自幼能颂,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真真切切的体会,现在佟懿儿要他背出来,胤礽忽然有些明白了。
“你是大清的太子,老天爷给你再多的挫折,你都不能腿软倒下,要向你汗阿玛那样坚韧。”佟懿儿当然心疼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是她深知这时候不能对他说半句丧气话,得想方设法让他从连日的阴霾中走出来。
“儿臣不怕老天爷考验,可是……如果为了成就儿臣,而让儿臣身边的人横遭不幸,这样的成就,儿臣……儿臣不想要。”
胤礽双眼擒泪说出这番话,这下轮到佟懿儿哑口无言了——是啊,如果为了成就自己的“伟业”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挚爱一一离去,又有谁能欢天喜地地接受这样的“大任”呢?
“保成,你不要多想了——你汗阿玛已经说了,你的婚事可以暂且搁下,你这些年好生听你汗阿玛的教导,好好涨本领。往后日子还长,咱们慢慢计较。”佟懿儿示意身边的玉衡将胤礽扶起,“往后遇着什么事儿,都可以来承乾宫找皇后额涅说。你还有我,还有你汗阿玛,不要怕。”
“儿臣……儿臣失仪,还请皇后额涅不要怪罪……”胤礽起身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很说了一些不识抬举的话,顿时低下头来自责不已。
“遇到这样的事,但凡是个肉体凡胎总会有些波动,有些话说出来也就舒服了,憋在心里反而会出事。”佟懿儿招呼胤礽坐下,望望他手边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盏笑道,“你看,咱娘俩光顾着说话了,茶都凉了——”
“辜负皇后额涅的好茶,实在是不该——”胤礽知道佟懿儿化解气氛的好意,忙憨憨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今儿保成那孩子来找懿儿,心里总觉得像是亏欠了他似的——”是夜康熙在乾清宫批折子,佟懿儿带了自制的鸡丝粥去探望。见康熙进得正香,佟懿儿踌躇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与他交心。
“怎么了,你怎么忽然说这番话?”康熙放下手中的瓷勺,牵过佟懿儿的手笑道,“像你这么疼爱阿哥、格格们的额涅,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懿儿在想……当初急着戳穿三舅,是不是……是不是错了。”自胤礽离开承乾宫后,佟懿儿一直在心里反复琢磨皇后与外戚的事,佟国维、阿灵阿、索额图……这些人的身影一一闪过佟懿儿的脑海,她看着康熙的眼睛,忽然发问,“您相信……瓜尔佳氏的死,真的全是因为她福薄么?”
“你的意思是——”事情如此凑巧,康熙也不是没有半分怀疑,只是这种怀疑大家从来都是放在心里的,没有遇到可以完全信赖的人,谁也不会吐露半分。
“保成是太子,他选的福晋,就是未来的国母。此事关乎国本,不甘心的人,怎会按捺得住?”佟懿儿看着康熙的眉头渐渐向中心聚拢,便知他也有过同样的猜测,“一旦瓜尔佳氏离世,太子妃的人选自然再度成谜。这么一折腾,一来打击了保成,二来也给了很多人新的机会。”
“可……这些和索额图有什么关系?”佟懿儿说的这些,当了三十四年皇帝的康熙自然有所考虑,但佟懿儿此时此刻忽然提起索额图,倒让康熙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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