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保持着倾斜的姿势,回头看到那拉她腕的男子,风从黑色的洞里呼啸而上,卷得他的发如水藻荡漾,他握着她的手有些微凉,她的脸却红彤彤发热。
“你就这样莽撞跳下去?”似乎有哪里不妥,那种强烈不安的直觉让左耳的承泪也颤悠悠晃动起来。
“你不是想我们也这样,一个探路一个留守吧?”灵歌问。
“不,我和你一起去,”清尘浅笑,“只是里面风声这么急,我怕把我们吹散了。”
“哦。”她心头忽然跳跳的,一伸手紧紧抓住清尘的手,十指交握,缠得紧紧,“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两个身影,纵然一跃,像卷入黑色的风之漩涡,刹那便被淹没。
第10章 迷生之渊
清尘陷入一场梦境,梦里有一席大红的嫁衣被宫人簇拥着,走过长长的回廊,盖头在起起落落的步子中飘动,却始终不肯落下。那回廊太过幽长,似乎永无尽头,红色的身影似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脏之上,咚咚敲落一阵阵真实的痛。他想伸手阻挠,身体却僵硬有如被神鬼束缚,声音也淹没在异时空之中。只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像目睹不肯落幕的悲伤。
他陷在其中,如陷入一场烈焰,炙烤着,灵魂也开始龟裂破碎,却拔不动离开的脚。
忽然一阵风吹来,红色的盖头飞扬而去,融入天际,似变作一片霞光,穿嫁衣的人袅袅走过来,身后跟着长长一串宫人,举着半人高的宫灯,照亮一片夜色。她跪伏到他的身边,肩上的明黄流苏垂落下来,淡雅的香气也覆盖下来,仿佛他正陷在一方种满乌泽花的泥潭之中,满世界的香,满世界的红。他终于看清那张脸,仍那么神秘而美丽,沉静如水,也温凉如水,她的脸上挂着泪,泪中却有笑意。
细白的指抚着他的黑发不停地唤他:“清尘,醒过来,醒过来……”
“你一直都在找我,不是吗?我也在等你,在等那一天……醒过来,醒过来……我在梦醒的尽头等你……”
他诧然醒转,便看到灵歌举着下巴伏在他身边,两根手指捻着他的黑发,嘴里嘟嘟念念:“怎么还不醒呢,是睡着还是摔晕了呢?”看他睁开眼,吓得忽地跳远开去,脸上还是红了一片。
清尘坐起来,扶了扶晕涨的额头,看一眼周遭,便苦笑出来,“一半一半的机会,我们还是没能逃出去。”
灵歌的大红脸慢慢褪下,小声道,“不过这里比那个什么鬼域可好得多。”
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林子里似乎只生了一种树,齐齐整整的高度,树梢缀满紫色花朵,有彩蝶纷飞,百鸟啁啾,似乎还有潺潺溪水声。的确是比流火堕冰的杂生鬼域优美数倍。气候也是舒适的末春,暖而不燥。
他们周围横七竖八躺了许多的人,呼吸均匀似乎都睡着过去。
“难道都是摔晕的人?” 灵歌不解地歪头探看。
却听清尘道,“这里是杂生鬼域的下一层,叫作‘迷生之渊’,只要对过去有着强烈的悔意,便会陷入梦境,永远沉睡过去,梦里反反复复都是让你后悔的那个场景那个人。脑中的痛觉却仍旧清醒,就这样承受无止境地精神之苦,不得醒转。”清尘扫视那些沉睡的人,“他们迷失在梦境里,将生命永远定格在最为痛苦悔恨的那个时间里,这就是迷生之渊……”
他亮如星子的眼睛也暗淡下去,他最悔恨的那一刻,便是十年前的那个秋夜,十五岁的荀桑穿着红嫁衣,被浩浩荡荡的宫人送到了父皇身边,他看不见她被盖头遮住的眼神是否绝望而无奈。但他自己的内心却是如此,那种眼睁睁的无奈,那种不可反驳的绝望——这是垂死的父皇最后的愿望,他怎能违逆。
但这一幕却成了他最永恒的痛,那是他一生的至爱,为她做出什么样的事都是值得的啊——“悔不当初”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词,让那些不可更改的错误一遍遍重现在真实的梦里,更是比肉体的饥寒要残忍百倍。
迷生之渊,便是精神炼狱。
但方才,他明明该停留在荀桑出嫁的深秋之夜里,可梦里的人却刻意唤醒了他……难道,是谁在出手相救?
清尘的目光忽又亮起来,眼神逡巡着这如仙境般美丽的迷生之渊,苍白的唇轻轻开合:“是你吗,荀桑?”
一旁歪着脸思考半晌的灵歌,纳闷地打断他:“那我呢,我为什么没有沉睡过去?”
他看了她一眼,颇有不屑:“你这种没脑子的人,哪来什么刻骨铭心的悔恨。”
其实心底里早已惊讶,这姑娘果真至今都没有过悔恨难当的事?或许,她是想要什么便一定会竭尽全力赢取,努力之后即便不能得偿所愿,也可以敞开心怀随遇而安,这样便不会有遗憾,更难有悔恨吧……可能做到如此,要有怎样强韧豁达的心,还是,她真的是记性太浅,反应太迟钝?
清尘想起初次相遇,她那反应迟钝而又心直口快的一句“神仙下凡”,还有那因他的回眸浅笑而被噎住的狼狈样子,不禁摇头浅笑出来。
“你笑什么?”她问。
清尘不语,却听她道,“谁说我没有后悔的事?我最后悔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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