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除了使人往永安宫递了封信,楚蓁没再说什么,楚祎渐渐放下心来。
如此过了月余,惠妃再未召见过楚蓁,樊家的人更是从未上门探望过。
这日早膳后,福寿堂忽然派吴嬷嬷来了听涛苑,说是老太太找三姑娘说几句话,恰好楚祎、楚祺在楚蓁屋里,兄弟俩怕老太太难为楚蓁,便跟着一起去了福寿堂。
楚蓁三姐弟进了正房的门,才发现老太太王氏穿了身紫金色富贵福寿纹的褙子,头上利索的绾了个圆髻,斜插着一支毫无雕饰的墨玉钗,正襟坐在正堂的矮榻上。
两侧的镂空莲花炉燃着上好的龙脑香,大房、三房的长辈分座两边,屋内侍奉的皆是主子身边的心腹,因无人说话,气氛很是沉闷。
楚蓁解了斗篷,走了几步至正堂中央,沉声道:“给老太太请安,给大伯父、大伯母,三叔、三婶请安。”
老太太王氏好似刚看到楚蓁,扯出了一丝笑:“蓁姐儿来啦?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楚蓁莲步轻移,上前了几步,王氏拉了她的手,细细看了看她的容貌,“蓁姐儿真是好相貌。”说着,拉她在身边坐下。
王氏抬头看了三太太小王氏一眼,小王氏立马起了身,走到楚祎、楚祺身边,一手拉着一个,往屋外走,“全哥儿、满哥儿,跟三婶来,我屋里那个淘气鬼吵着要跟你们玩呢。”
楚祎皱了皱眉,没动。
“我瞧着,老太太跟长辈们像是商量什么大事,既然其他两房都在,二房岂能只留姐姐?她是女儿家,二房的事自是我说了算。”楚祎平静道,说完,往左坐到了大太太的下首。
小王氏十分尴尬,瞅了眼上头的老太太,见她未阻止,便只让人领了楚祺去暖阁与三房的嫡子四爷楚祥玩儿。
王氏只管拉着楚蓁的手,问着些生活琐事,她不开口,堂上自是无人说话,众人或端了茶盏,或正经坐着。
还是小王氏忍不住,起身到了婆婆身前,扯着身上的金丝攒牡丹绫帕,擦了擦半点泪意也无的眼角,强作悲伤道:“我可怜的蓁姐儿,刚刚没了爹娘,又摊上了这样的亲事,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呀!”
楚蓁抬头看了一眼,复又静静端着茶盏,并不开口。
大太太更是好似眼睛长在了高几上,盯着上头的莲花新簇雕饰动都不动。
王氏发觉堂上只有亲儿媳小王氏一个人说个不停,众人好似在看戏,不自在地咳了咳,清了清喉咙:“蓁姐儿,你三婶也是心疼你。樊家虽好,他家的少爷却是个命短的,你可得为自己多想想。”
说完,自以为饱含疼爱的摸了摸楚蓁的头。
楚祎有些急,老太太这意思,是要给姐姐寻旁的亲事。他虽不理会内院的事,可年前梅林那儿六姑娘落水总归是知道的。小王氏当时可是想把姐姐许给那个纨绔的。
他欲插嘴反驳,却发觉姐姐暗地里给他使了眼色,让他稍安勿躁,才又放下了心。
小王氏本觉得说不下去,好在婆婆接了话头,忙不迭点头:“是啊,蓁姐儿,三婶也是为你好,人已经没了,难不成樊家还想拖着咱家的姑娘不让嫁吗?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理儿。”她头上的珍珠玲珑八宝簪不时晃动,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直作壁上观的大太太李氏出了声,“事情到底该怎么办,也得听听樊侯爷的意思,再不济,宫里的惠妃娘娘也会有旨意,咱们着什么急。”说完,白了小王氏一眼,表情颇为不屑。
“嫂子这话差矣”,闭眼假寐的三老爷动了动嘴皮,“蓁姐儿没了爹娘,这终身大事可不就是靠母亲和长辈们为她做主吗?”他斜眼看了看李氏,嘁了一声,“难不成嫂子眼看着那是个火坑,还推着侄女往里头跳?啧啧,这得多大的愁啊!”
李氏登时气得脸都红了,“你……”却不好跟小叔子打嘴仗。
“母亲挂念蓁姐儿本也应当,只她们姐弟还要为父母守孝,这些事儿实不该提。”国公爷将茶盏磕在高几上,冷着脸道。
“况且,你嫂子说得对,惠妃娘娘还没发话儿呢,咱们一直等着就是。”
三老爷还待再说,老太太王氏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自己接了话,“虽是如此,是他们家的少爷没了,咱们要退婚,也说得过去。”她捏了捏楚蓁的手,和蔼道:“且蓁姐儿今年已十六,守完孝就十九了,年纪可就大了,不如热孝里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只咱们两下里悄悄地办了,只要小两口过得好,老婆子也算了件心事了。”
楚蓁强抑着自己想开口讽刺的心,抬起头,看了看堂中众人,大伯父、大伯母虽答应母亲照应她,在婚事上也不得不听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跟三叔三婶,却是一心想卖了她换取自己想要的,她偏偏不想称他们的意。
她正打算开口,楚祎已起身躬身行礼道:“请老太太恕孙儿无状,姐姐即便一辈子不嫁,我也可以养着她,我死了,还有我的儿子,但凡二房有一个人在,绝不会断了姐姐的香火。请老太太念着我们姐弟一片思念父母之心,让咱们安心守完了孝吧。”
他细瘦的背此时看上去如此宽厚,已能为姐姐挡住外边的风雨了,楚蓁又感动又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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