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我说话没那么灵。大概是你姑姑说那几句话起了作用。虽然她们两个斗嘴斗了半辈子,遇到大事还是有商有量的。”
恩窈沉默。
“心太软”入口即化,甜腻腻的敷在舌上。
姑姑么……
姑姑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妈妈那对精芒四射的眸子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她抿抿唇。
“爸,您也生我气了吧?”恩窈问。
唐锦生笑了笑,想了一会儿,说:“生气嘛,多少是有些。”
“爸。”
“我现在能体会你外公当年的心情。”唐锦生抬手,按了一下太阳穴。
恩窈“哦”了一声,父亲脸上,一瞬间,闪过七彩光华似的,令人惊异。她两口把“心太软”吞了,抓了父亲的手臂,“啊?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唐锦生欲推开恩窈的手。
“说说嘛!”恩窈来了精神,“您跟我说说当年您和妈妈怎么开始的?”
“咦,你不是都跟舅舅套过无数次话了?”唐锦生瞧着恩窈,笑。
恩窈搔搔头顶,“舅舅!当时他才几岁,而且,舅舅他讲话,老喜欢夸张了,信他,要折上折,怎么比的你们当事人讲的真实?”恩窈抓着父亲的手臂,摇了摇,“说说,快说说。”
“交换情报?”唐锦生笑着问。
恩窈笑,“您先说。”
她笑的厉害。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缠着爸爸妈妈要求讲故事的时候,十分的开心。
“我知道外公反对的厉害。”恩窈说。
“不是一般的厉害。”唐锦生立即接口。
“比妈妈这会儿还厉害?”恩窈问。
“你妈妈的脾气,赶上外公三分就不错了。以前,你外公在家里发脾气,站在村口都能听到,信吗?”唐锦生形容。
“信。”恩窈笑。想想妈妈,若是只有外公三分脾气,那不难理解。
她没怎么见过外公,印象里,倒是位慈和的老人。抱她在膝上,会给她买糖葫芦。只是去世很早,很多印象都模糊了。清明新年,还有外公的生辰忌日,妈妈会记得给上香烧纸;她偶尔看到街上卖糖葫芦的,也会想起外公。她已经过了喜欢吃糖葫芦的年纪。每年的糖球会,却也愿意去挤那人山人海。
“你外婆去世早,外公自己带大你妈妈和舅舅的,很辛苦。讲不听自然要骂、骂不服自然要打。听你妈妈说,倒是从来不打她,你舅舅就惨喽。”唐锦生笑。
“我妈也说,舅舅小时候太皮了。”
“嗯,整天惹事。我那时候下乡去,年纪算小的。年纪和你妈妈一般大,我给分配在她那个生产队,第一天上工就因为不会用锄头被她骂,说我是韭菜麦苗都分不清的笨蛋……哈哈哈……”唐锦生忆及往事,竟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一丝狡黠的光闪过,“我怎么会分不清这个!从小学开始学农,哪年不在地里混上个把月?再说,你爷爷和奶奶,又哪儿是娇惯我们的?”
“爸爸,您不老实。”恩窈也笑起来。
唐锦生眨眼,“也不是。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她对我生气,我会觉得特开心。我一个人在那里,一起去的知青都比我大,而且,你爷爷去了宁夏,奶奶带着姑姑去了另一个地方,要是不让自己想这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发扬野草精神,在哪儿都能生存下去,而且要生存的更好。”
恩窈握着父亲的手臂。她知道父母从小都吃过苦。
唐锦生舒了口气,说:“也跟你奶奶通信。跟你爷爷是联络不上的。你奶奶用毛笔字给我写信。知道都写些什么嘛?唐诗宋词元曲……那些信我都留着,等有机会给你看看。每一封都厚厚的一叠子,编起来,可以出一本语文教材。奶奶能默写整部的《论语》,像《后汉书》的精华也能大段的背诵。那几年我学业没荒废,多亏两个人,一个是你奶奶,还有一个是有一位被遣返回乡的大学教师,我跟他学了德语。他以前是在德国留学的,后来被从北京的大学里赶回家乡了。”
“这我知道。妈妈以前提起过。”恩窈点头。
“都是偷偷的学习。白天干活很累。晚上我就去季老那里学德语。学的累了,会给我讲故事。他留学时候的事情,也讲很多当时被认为是反动的理论。”唐锦生见恩窈把腿搭在前面这个大理石茶几上,尽管觉得女儿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伤大雅,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姿势的确会比较舒服,于是他也翘起脚来搭上去。
恩窈低声说:“那你们不怕啊,被抓怎么办?”
“奇怪哩,从来没有被抓过。其实季老在村子里还是很受人尊重的。尤其是你外公这样在村里讲话有些分量的人,很敬重有知识的人。他们尊敬,其他人也客气三分。就是时常会有人来调查他,有时候被带走就是一两个星期,回来人就跟生了大病似的。”唐锦生唏嘘。
恩窈沉默。
“季老谦和。很爱护年轻人。我们那时候,不管是下乡的知青,还是当地的农青,他都乐意指点。不过,很低调。并不多说话。只是特别的照应我。”唐锦生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为什么?”恩窈问。
“后来他有一次生病,我去照顾他。病里有些糊涂了,拉着我的手叫‘青云’。青云是他的独子。文革刚开始不久,就自杀了。他说我长的像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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