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凌香恰好抬头,对上陆羡清饱经风霜的眼眸。
相顾无言。
陆羡清想到,在她被陆家找回去的前一天晚上,被一个男人强上了。回到陆家,陆家人知道她是个戏子,一边觉得愧疚,一边暗踩她。被强暴的事情半个月后像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彼时她刚刚认识松恒君,心湖撩动着,却结了冰。
没了,没了。她只是一个低贱的戏子。大家族怎么接受一个被玷污的戏子呢?什么陆家大小姐,没扫地出门就是陆家最大的恩赐了。
她还在戏院唱戏,但背靠陆家,即便流言蜚语漫天,苍蝇还是少了。
松凌香将剧本折了一个小角,轻声道:“陆家后来被灭门了。”
陆羡清愣住了。
程新月透过后视镜看了松凌香一眼,愣愣地点头,道:“嗯嗯。”
正开车的吕念之亦是抬头看了眼后视镜,眉目温柔,略带询问之意。
只有孟媛,乖巧地解释:“陆家灭门是莫羡白做的。他假意跟陆羡桐在一起,其实是为了报复陆家。”
陆羡桐是陆羡清的胞妹。一个温柔大方的女人,在陆家,只有陆羡桐没踩过她。
松凌香低头看了看剧本,听见陆羡清缥缈的声音:
“我对陆羡桐印象最深的是在我拿枪找松恒君的路上时,她拦住了我,对我说‘阿姊,你是无辜的’。”
那天,天气闷得人心惶惶,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
陆羡清打开床头的暗柜,摸出一把小巧的女式手枪。她穿上戏服,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点妆,戴上头冠,露出一个妩媚风情的笑容。眼底却藏着冷酷。
她走出木门,穿过大院。杂草丛生的院落很久没有人修理,孩子提早被送走了,也没有后顾之忧。
一声急切的呼喊唤住了她。
陆羡桐坐在轮椅上,失明的双目好像能看见她。
许久没说话,在陆羡清感到不耐的时候,陆羡桐才用足够她听见的声音道:
“阿姊,在我看来,你是无辜的。”
陆羡清眉眼淡淡,她举起枪,对准陆羡桐,在即将扣紧扳机的时候将手放下,嘴角弯了一个弧度。随后转身走了。多年来的训练让她的步子走得从容优雅,哪怕是赶赴在杀人的路上,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车里没有人说话。吕念之依旧笑得温和:“车里是不是还坐了一个人?”
程新月惊得手一抖,张大嘴巴看着后视镜。
松凌香点头。孟媛乖巧地笑了笑,以表歉意。
陆羡清神游太虚,只听到有人说话,听不清内容。她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露了一个矜贵的笑,旋即想到自己已是鬼身,便看向窗外,晃晃悠悠地钻回净瓶吊坠里头。
临近中午饭点,吕念之将车停下,寻了一家餐馆,带着人去吃饭。
程新月很紧张。新来的、跟着松凌香的、个子超级高的、穿着蓬蓬裙的女孩似乎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那个女孩应该也能看到鬼。一想到四个人中间还混着一只鬼,她就忍不住打抖,身体不自觉向吕念之这个正常人靠近。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一阵舒缓的纯音乐响起,是孟媛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字,按下接听键:
“阿姊……”
“你到底去哪了?!”孟亦甄带着哭腔的声音通过电网传递过来。
“我跟香香在一起,在去河源的路上。”孟媛说着,将手拉着松凌香的衣角。天气转热,松凌香还穿着秀着经文的黑色长袖长裤。
孟亦甄听见松凌香这个名字,似乎放松了下来,但反应过来又问:
“去河源?”
“是啊,跟香香工作有关。”
电话挂断。孟媛乖巧地看着松凌香,无意识展露出信任与依赖。
一行人吃过饭又开始赶路,期间孟媛有些晕车,刚吃过的饭就给吐了出来。好在到了傍晚,四人抵达河源,住进了宾馆。
苍白的脸颊映在洗浴间的镜子里。孟媛披下一头秀丽的乌发,任由花洒中喷出的水从头皮流淌而下。镜子……镜子里展露男人的喉结和苍白精瘦的身躯,他一个俯身,趴在洗手台上,呕血。
房间里被解下的净瓶吊坠闪着莹润的光泽,一抹青烟缓慢地凝结。陆羡清看着紧闭的浴室门,眼底有些疑惑,鼻尖是一股诱人的血腥气,与其他时候闻到的血腥味道不同。或许是因为容纳百鬼的身躯,所以他的血液对鬼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陆羡清看向窗边趴伏的一颗鬼头,眼中闪过厌恶。冷光一凝,鬼头就给爆了。陆羡清看向大门口,松凌香正斜倚在门框上。她口中叼着烟,眼神睥睨,刚才看不清楚的冷光就是从松凌香手中捏出来的。
陆羡清低下头,问道:
“当年,你的爷爷,日子很难过吗?”
“还行。纨绔子弟,没人敢管。马上风死了。”
陆羡清浑身颤抖,眼角凝了泪,抬起头哽咽道:
“对不起……”
松凌香走进门,想到孟媛闻不得烟味,便将烟掐了,指着净瓶吊坠笑道:
“对不起不用对我说。先回去吧。”
陆羡清钻回吊坠里。浴室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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