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跪在他身边的。
他看着她的脸是倒着的,因此就有些变形——看惯了她纤巧柔美的面孔,这样看着真的很滑稽,他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被水和风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拍他的胸口,很大力的拍,拍着拍着又哭了。
他忍不住骂了个脏字,说:“你能不能别哭了,哭的我心烦。”
她哭的更凶。
“喂,你要学孟姜女哭夫,哭倒这大坝啊?”他翻身坐起来,开始不耐烦。
“董亚宁你吓死我了……”她抽抽噎噎的,看着他,“你要真出了事,我可赔不了你们家……”
他大笑,说开玩笑吧,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不会走路就会凫水,我会有事,那不是哪吒淹死在海里?龙王爷都得嫌我烦快点送我回来……喂你干嘛!
她的脸突然靠近,抓着他衬衫的手使劲儿的晃着,那小拳头就那么来回的在他胸口蹭,不痛但是痒,让他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忙不迭的推她的手说你干嘛啊!脸上不由自主的开始发热,额头上这就冒了汗……
她咬牙切齿的喊:“你吓死我了!”
是喊着的。哭太久了,她声音沙哑。被海风吞着,还有些嗡嗡作响。
他笑。
邱湘湘也会害怕。
他这个念头还没下去,她的脸忽然靠近了他,她清凉的嘴唇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也只好说碰了一下,连她温暖的鼻息都没有感觉到……
到底是谁吓死谁啊!
脑子完全懵掉了,直了眼看她,“你……你你你……”你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什么叫心跳如雷?耳边全是海风呼啸,眼里全是她模糊的面孔,她身后是深蓝的天幕,和天幕上闪烁的就要流落下来的繁星……那时候真切的体会到什么是,心跳如雷。
而她一定是听到了他的心跳。一定是的。不然她的眼睛怎么会那么亮?
有凉凉的海水溅到脸上和身上,他浑然不觉。
“董亚宁,你要再不起来,咱俩怕是得一起喂鱼了。”她小声说。几天以来,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里有一点点活泼的味道。
他惊醒。四下一看,再一次心跳如雷啊……潮水已经涨到了齐着堤坝。一浪一浪的,若不是海面此时尚属安宁,他们俩随时都有被卷走的可能。
危险只是一种概念。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你就只看着前面的路、千万别看别处,你跟着我,一起跑过去。”
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指。
两只手吸盘一样拘在了一起,吸盘的中间一点点,是那枚玉坠子。
第十七章 风雨浸染的荆棘(十六)
他笑嘻嘻的说我喊一二三咱俩一起跑。
她点头说好。
跑出去两步,她拽他。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就拽着他回去——原来是他的运动鞋。
他啼笑皆非。
几千米的堤坝平时看起来一点都不长,那个时候却觉得若能短一些、再短一些就好了,被海浪追着的感觉,是危机四伏……可是私心里,他却想,也许一直这样,拉着她的手,跑下去。危机四伏也好,坎坷磨砺也好,完全可以不在乎。
上岸前的最后一跃拼尽全力,倒下去的时候觉得满天的星星都倾了下来,他拽着她一起倒在沙滩上,大口的喘着气,从喉咙到胸口都有着尖细的刺痛,那刺痛却让他觉得特别的痛快,忍不住大喊起来。
风吹过沙滩,细沙子被卷起来,扑了满头满脸满眼,他揉着眼睛,眼泪都流下来了。
两个人身上都快没有干的地方了,乱乱的时候,他扯了她的裙摆擦眼睛。
眼睛痛的轻了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干嘛,被她揪住痛打一通,又笑,两个人都是泪眼朦胧的,在孤岛上,那一刻虽然是哭笑不得的,心里大约都是知道,这一晚,他们是相依为命的。
他的脚在海底就被礁石上的牡蛎壳给划破了,在堤坝上狂奔,伤口撕开的更大,天色暗了,她没发现。他就不声不响的穿好了鞋子,跟她一起往高处走,说着“晚上得找个避风的地方。”尽量轻松的,不让她产生更多的忧虑,每走一步脚底都钻心的疼,倒也不怎么在乎。
向着有光的方向去,终于到了灯塔。
站在塔底仰头看,明亮的像一团火的引航灯。
七月中的海岛还没有热起来,夜晚是很凉的。两人衣服都还没干,湿乎乎的,就格外觉得凉。他脱下来衬衫给她,她不要,说不要的同时就打了个喷嚏,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她悄没声息的爬上灯塔的楼梯,简陋的铁质旋转楼梯向上,每走一步都发出颤声,让人担心有随时跌下去的危险——他想还好她走在前头的,这样万一她跌下来,就能接住她。楼梯的尽头是一间六面窗户的六角房,玻璃还完好可是八面来风。向外能看到乌黑的海面,和远处停泊的船上闪烁的灯……她看着海面,一声不响,安静的出奇;他靠在窗边,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外面,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来看他,他才说:“那个,我发现那边有人家。”
幸亏表上有指南针,也幸亏那天星空明净,靠着对那微弱灯光位置的准确判断,他带着她走进了那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落。正巧是人家里的晚饭时间,渔家饭的香味飘到了大门外。一敲门那家养的大狼狗先扑到门上来,隔着大门狂吼。他镇定的拉着她的手说不怕。她说当然不怕。他问为什么不怕你不是挺怕狗的。她慢条斯理的说,狗咬丑的,现在你比我丑,要咬也先咬你……一身狼狈也不知道是谁害的,她偏跟没事人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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