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沉吟片刻,这些日子来因为亚宁生出的那些心思不禁都淡了。
董亚宁见父亲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猜测大概是当着外祖父,不好直接发话呵斥。即便不说,他也知道都会是为了什么,于是找了个机会,说自己另外有事情,就要躲着走。
资景行挥挥手,示意他们一家一起走,说:“我不要人陪着。”
董夫人执意要多陪父亲一会儿。资景行便同意他们夫妇多留一会儿,撵着芳菲和亚宁快走,理由是:“明儿一早给我送点儿好吃的来,医院里的饭没滋没味的。”
亚宁笑了,说:“是够没滋没味的,连点儿盐都舍不得加。”
“你小子自小儿跟爷爷吃咸鱼吃的,揽咸。”资景行点着亚宁,老的都有些透明的皮肤松松的挂在手指上,白皙的很。很难想象,这只手当年也因为拿枪磨了厚厚的茧子。他笑着,一口牙倒是还算不错,露出白白的牙齿,说:“去吧。明儿一早给我弄点能吃的来……不管什么,你琢磨着我能下口的就好。”
资景行笑眯眯的看着外孙。无论如何,这是他跟前第一得意的,看着亚宁他心里就舒坦。
“回去早点儿歇着。”
弄的芳菲这会儿轻轻的哼了一声,半真半假的吃了会儿醋,说正经在这儿陪了好几天的都没得着这句话呢,逗外祖父和父母笑了一阵子,才跟亚宁出来——出了房门两人的脸都掉了下来。在大人面前装出来的和气,荡然无存。芳菲固然是对着哥哥一肚子说不出的无名火;亚宁脸色也并不好。
“亚宁。”身后传来父亲一声呼唤,芳菲和亚宁一起停下脚步,芳菲站着不动,亚宁立刻转身回去。董其昌背着手站在走廊上,等亚宁走到跟前来,细端详了他一会儿,问:“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董亚宁不言语。
额头上伤痕犹在。他才不去掩饰。虽然时常会疼,而且被人问到,总觉得像在伤口那里,又重重的被砸了一下……
“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董其昌骂道。
“您这又打哪儿说起啊?”董亚宁被父亲这样一说,脾气也有些上来了。原本就烦躁,强压着。
董其昌被儿子顶撞,顿时脸上挂不住。
亚宁看到父亲动气,又是在病房外,只好说:“最近我是有些不太讲究的地方,您放心,我都会处理好的……绝不留后手、绝不给您添堵,成吗?”
父子俩面对面的站着,你盯我、我盯你,眼神里都有几分绝不退让的意味,只是也都控制着,不让气氛更差。至少在这里,此刻,是不行的。
还是芳菲打破了这个僵局,笑着跟父亲说:“爸,我好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了,快赦免我们,我好回去洗个澡。”
董其昌脸色和缓了些。芳菲趁机过来拉走了亚宁。
董亚宁跟芳菲出来,雨已经停了。
芳菲还是不想理亚宁,两个人分别上了车。
亚宁等了一下芳菲,还是开车在前。经过前面的小岔路口,从这个路口往里,那边的一栋小楼,隐在一片花木中,更显得僻静清幽。他的车子特意放慢速度。其实除了小楼里依稀透出的灯光,什么也看不到……忽然间一个淡淡的影子晃过,他心里像钻进了什么,一刺。车子便停了下里。
芳菲的车子跟在亚宁车后,这时候下意识的按了下喇叭。
花木葱茏间的那个影子便晃了一下,消失了……
董亚宁握着方向盘。
那影子只消失了半秒,又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回了一下头,往响声发出的位置。
她手中的伞恰在此刻往下一落,模糊的面容便被隔离在了黑绸伞后。
可是她,再不会错。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一)
屹湘这两天跟姑姑一起在病房里陪着Allen,寸步不离。
父母亲碰巧都外出;崇碧病了,潇潇因此多请了几天假,却要花时间照顾崇碧,无暇分身来这边。
邱亚拉倒没有觉得不妥。她的病情已经告诉家人,此时她反而安下心来。原本一个人照顾Allen也惯了的,多了屹湘,只有更周到些。
只是屹湘,邱亚拉知道自从那晚之后,虽嘴上一字不漏,神经却绷的非常紧。她怕屹湘不知何时被触到敏感点,就崩了……于是屹湘跟她提出,等Allen出院之后,他们马上回美国去,她也就同意了。
最要紧的是,Allen也该回去上学了。
屹湘将Allen看的紧,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太多,不知哪种是过敏源,不让Allen出去。
邱亚拉当然也不愿意Allen多露面。屹湘不在的时候,她也想着法子让Allen留在病房里。
屹湘这天早上要回家去拿两套换洗的衣服,走之前还拜托护士帮忙看着些Allen。
Allen却早就憋不住了。
瞅准邱亚拉去卫生间的工夫儿,偷偷的从病房跑了出去。
他个子小小的,很好躲避。楼下的卫士倒是看到他了,只是在这戒备森严的特别病区,这小娃娃自然是跑不了多远的,也就没有拦着他。
Allen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往后走。他倒不是贪看园中花草,在病房里的时候,就时常看到树上不时的有松鼠在跳跃,此时他在松树下窜来窜去,看那白肚皮黑背毛的大尾巴松鼠在草地上蹦着、被他惊动,灵活的窜上树,从这个树枝到那个树枝上跳着,活泼泼的,好玩儿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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