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放弃了。”董亚宁也和缓的念着这句话,“她自己放弃了?妈,您怎么知道,是她自己放弃了?”他的脸转向母亲。
董夫人一顿,才说:“难道不是?难道不是你一直在追着她?追到国外去求她、她都不肯回转,回国来还要你父亲逼着、打着,才不得不断了你那心思?”
董亚宁抚着自己的膝盖。
董夫人看到,心疼的伸手过来。
母亲的手因为情绪激动而发颤,但依旧是温暖的。
“吃了那么多苦才过来的,你怎么……”
“妈,都来不及等我恢复好了,就送我走了——这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董亚宁问出来,便觉得母亲的手像被什么烫到,一下子便缩了回去。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背。
董夫人睁大眼睛。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父亲当然是为了你好。难道留你在国内,让你继续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那成什么样子?”她握紧了手,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董亚宁听着,点了点头。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这么多年,我既见不到她,也找不到线索。现在想想,我被送出去的那几年,有多少线索,也该洗净了。”董亚宁双手抵在鼻端。
董夫人看着儿子的侧脸。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亚宁?”董夫人终于问。
“容我想想的。还有很多事情我想不通,想不通我什么也不能做。但是,妈,如果事情真的像我揣测的,”董亚宁盯着茶几上一点点的水渍,“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董夫人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董亚宁仰头。
母亲失态了。
董夫人显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她说:“你当然知道该怎么办的,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家人和她之间做出选择。”
“也许就像当初,她必须在家人和我之间做出选择?”董亚宁缓缓的顺着母亲的话往下问。
董夫人眼神骤冷,说:“姥爷还在等你,整理好了再去。”她说完便走。
董亚宁也站起来,跟着母亲一道走出去。
他低声的问:“妈,她在医院的时候,您去看过她吗?”
董夫人已经走出去五六步,听到儿子问,她回身。
“我去过。当时也没瞒着你。”
“是的。我记得她说过,咱们家的人,没出事前,不喜欢她,出事之后,轮番的羞辱她。”
“我去,是因为当时我必须去。并不是为了去羞辱她。我还是那么说,以她的聪明,不需要我说的太明白。”
“为什么必须去医院?”
“因为有些话,女人对女人说,更容易些。”
“例如?”
“……”
“堕胎吗?”
“亚宁!”董夫人厉声断喝。
“就在您去见她的时候?”
“你在胡说什么?还不给我住口!”
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锦帐(四)
董亚宁就在这时伸手叩响了门板,他转身推门而入。
门迅速的合拢,董夫人手都举了起来要拍门,却又放了下去。她的手颤着扶住了廊上的木柱。
手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下去,修的整齐的指甲扣在有些龟裂的柱子上,细碎的漆落下去。
月色很好,石板地上铺着的月光,很亮。
亮的那么刺目……
让她霎时想起那血红的颜色渗出雪白的纱布。纱布后是迸裂的伤口——是的她去见过湘湘。告诉跟随的人在下面看着,因为那次会面,必须隐秘。她除了想见湘湘,也想见她母亲。但是郗广舒并不在。只有湘湘从小的保姆守在门外。看到她来了不卑不亢的,当着她的面对自家的卫士说,湘湘正在养伤不宜打扰。
她想要在外面等,那保姆也不让,说董夫人,这不合适。
她就在极力的想着接下去要怎么办的时候,听到病房里湘湘喊人。保姆进去一会儿之后,出来请她进去,说湘湘想见她。
她至今记得那保姆的眼神,冷冽而犀利,刀子一样。
后来只有她和那个孩子面对面在一个惨白的空间里,她说明来意。单刀直入的,没有绕弯子。
从头到尾那孩子都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每次回想起来她都害怕。该是怎么样的倔强,竟然全都承受了下来。
只是开口便问她,董伯母我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这么问,已是卑微至极。倔强骄傲的孩子能用的最卑微的态度了,她知道。如果不是太爱太爱她的儿子,她不会有勇气问出来。
她说不行。以前不行,现在更不行。
湘湘说董伯母,我……不能自己决定。我没这个权利。
她记得自己冷笑着逼问,那你要把亚宁置于何地?
她不喜欢湘湘,并不代表不了解她。
她知道自己只需要问这一个问题,所有的事情便迎刃而解。
她走之前说,湘湘,你还年轻。可以犯错,也完全来得及重新开始。忘了亚宁吧。
血不停的从湘湘颈下的伤口处往外渗,该是怎么个疼法儿,难以想象。可是湘湘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她只麻木的看着窗外。
那一天外面乌云密布,阴沉的随时会刮起狂风下起骤雨来似的。
她说董伯母,我会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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