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看起来是只顾了逗弄婴儿,却也小声的说:“都好。”
洪阿姨拍了拍胸口,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说:“我就说!这么些年,我回回梦到你,老是那样子。醒过来我就是揪心扒肝儿的难受。总是不敢打听个确切。好孩子,阿姨总算放心了。”
屹湘看向她,如此真挚的感情,毫不掩饰的流露,也只有至亲至信的人,才会这样了吧。她眼睛有些湿。洪阿姨发现,急忙岔开话题,又催着丈夫上茶……婴儿在屹湘怀里似乎渐渐觉得舒适,靠在她胸口,安静下来。
屹湘端坐着,被这团温热的小身子压着腿,渐渐的没有那么难受了似的,看着婴儿,小声的说:“我几乎认真没抱过孩子……这些年,这是第一次。心里总是有些怕……”
真难以启齿。她竟然怕这样可爱的婴孩儿。可那恐惧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过的。
洪阿姨正把茶递给她,听着她说,却把茶杯又放下来,看着孙儿昏昏然欲睡,便接过来,帮着丈夫把孙儿抱进去安顿好了。出来的时候看到屹湘仍坐在那里,跟她进去时候姿势一模一样,心里不由得一阵发酸,过去坐在屹湘对面,伸出手臂来,无声无息的,拥抱着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
“我还记得您的儿子小宝哥,比我和潇潇大不了多少……您那时候总是要带我们,顾不上带他吧?后来到我们上中学的时候,小宝哥可叛逆了,有回我看到您被他气急了动手打他,他就顶嘴说您小时候就没管他,特恨您……您这也是为了工作,更是为了我们……”
“可能自己也结婚、又做了爸爸,早就能理解我了。”洪阿姨拍着屹湘,安慰她,“都是慢慢的懂得做父母的难处。小宝现在孝顺的很。”
屹湘说:“我听潇潇说,小宝哥现在可能干了。”
洪阿姨笑,笑容里有得意也有欣慰,说:“还要说他能干?潇潇就不说了,你呢?我前阵子在报纸上也看到过你的新闻——我的湘湘才是最有出息、最能干的。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阿姨,谢谢你。”屹湘说。
洪阿姨的眼睛里,一丝疼惜转瞬即逝,她转了脸,把茶几上的碟子拿过来,自制的点心塞到屹湘手里,让她吃。
“跟阿姨说什么谢谢。难道阿姨明知道你难,不帮你?那时候,并不是只有阿姨知道你难,可也只有阿姨能贴身的照顾你。”
屹湘将点心掰开,酥皮点心碎渣落下来,她都用手接了,撮起来含在嘴里,是甘香四溢。只是呼吸有些重,险些呛了,忙拿了茶来,嘴上还说:“还是这么好吃。”眼泪终于被她憋回去了。
“我还常想着,那时候你跟我闹小脾气,非要我做了这样酥皮豆沙饼哄你才肯跟我说话。一晃儿二十多年过去了。你的模样没怎么变,脾气看样子也没怎么变。”洪阿姨轻声的说,轻的如同耳语,“若你在眼前儿,我时常做了给你送过去。”
“我以后……会再来的。”屹湘说。
洪阿姨却轻声的叹了口气,握着屹湘的手,说:“阿姨知道你过的好,就好了。你来不来,阿姨都觉得安心了。就是有些话,虽然在我也许是不当讲,还是想跟你说——不要苛责自己。没有人会比你做的更好了。”
第二十三章 霜缟红绡的碎片(十七)
屹湘默默的将手中剩下的半个豆沙饼吃了,那甘香的味道,到后来,竟有些苦涩……洪阿姨一定要留她吃饭,她推辞,再坐了片刻便离开了。洪阿姨简直不晓得要送给她点儿什么合适了,只好将自己亲手做的这各式点心,一股脑的全都放进一个饼干盒里,塞到屹湘手上,说着:“下回来,千万提前告诉阿姨,给你做最喜欢吃的东西。”
屹湘点头,说:“要吃萨其玛。”
洪阿姨说:“好,就萨其玛。你要好好的。好好吃饭。你看你瘦的,以前我照顾你的时候,什么时候让你瘦成这样过。就是瘦了,我也有本事把你喂胖了。”
屹湘微笑,抱了抱阿姨,说:“我会,吃胖一点。”
“别只管用这些话填我,下次来,绝对、绝对不准这么瘦。”洪阿姨又开始落泪,这回根本不去擦。
她就是在洪阿姨泪眼朦胧的注视下离开这家门的。怀里抱着那个饼干盒。刚刚看着洪阿姨将各种各样的小点心摆进饼干盒内……这盒子就变的沉。似乎透过薄薄的、密封的盒子,糕点的香气溢了出来,绕满了全身。恰似洪阿姨静心培植养育的兰花,馨香四溢。电话在响,她想可能是高秘书打来要她下楼的。于是她没接,站在墙边,听着自己由于步速太快而急切跳动的心脏那沉沉的声音,捣着鼓膜……过了好久,她才推开厚重的单元门。外面的光线如此的强烈,以至她眼前又觉得出现了一重白光似的。白光里有一个影子,虽然是淡淡的,但轮廓分明。
她慢慢的等着白光退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有着挺拔身姿的男人,面容渐渐清晰。
他正正的对着她,拦住了她的去路。显然已经在这里等候她很久了。也许从她走进这扇门开始,他就已经等在了这里。他那黑色的车子停在不远处,树荫下,和他今天给人的感觉一样,静静的,却仍是不管放在那里,只要有光线移近,便立即光芒四射。谁也别想遮掩锋芒。
董亚宁背上被六月的骄阳烤的灼痛,仍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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