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漂亮纤细的孩子,很像他小时候的模样。只是他在这个年纪,个子不矮,也没有这么聪明,更没有这么敏感,却更加的淘气和自由自在,更野……从家里到这儿的路上,Allen都不说话,皱着小眉头,像在想什么事儿似的。他也就不开口。但是他很想说话。很久没有这样浓烈的说话的欲望了,又不能随便说,憋的嗓子都痒了,便下意识的想要抽烟,从储物盒里熟门熟路的刚拿起烟盒,立刻又放下。还是觉得难受,抽了一根旱烟卷儿,叼在嘴里,空吸了两下,仿佛能纾解一下胸口的压力似的。
在红灯停车的间隙,他忍不住从镜子里看看这样莫名其妙的自己——坐在后面的Allen如果留意观察他,会觉得他是个多奇怪的人啊!
回头看看Allen,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看着,嘴角叼的烟卷儿什么时候落下了都不知道。眼眶有些发热——这个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习惯,是她的——而Allen也许并不喜欢他,可Allen能在他车上睡着了,除了折腾这一整天累了缘故,他多么希望,是因为Allen对他是信任的。因为信任,所以觉得安全。
他脱了外套给Allen盖在身上,拉了下外套下摆,包住Allen露在外面的脚。并且很小心的,不让自己的手触到Allen,尽管他是那么想……
如果时间永远的停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在这宁静深邃的巷子里,一墙之隔的里面,是侯门似海,一巷之隔的外面,是红尘喧嚣。
里里外外,煊赫富贵,都及不上这一刻……
董亚宁看了看车里的Allen,对走近了的屹湘说:“多多睡着了。”
伞分了大半边过来,遮在她头顶。
屹湘没出声。
隔着车窗,她连Allen的轮廓都看不清楚。可他一定是在那儿。
她有种虚脱的感觉。
沉默着,良久,她迈步上前去。看出她意图来,董亚宁拦住她,说:“等下,我来吧。”两人的手臂碰撞在一起,董亚宁并不意外屹湘真的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身体灼热而发颤。这是她发怒的前兆,尽管几乎是拼命的克制,让她面容僵硬。她肯定是不想在Allen面前表现出恶劣的情绪来。他却有些担心,问:“你刚刚去哪儿了?手机后来打不通。”
“董亚宁,你能不能别这样?”屹湘手按在车窗上,低声。去哪儿了,她能去哪儿?她没头苍蝇似的冲到外面去,搭上车之后满脑子里全都是可能找到他董亚宁的地方!
董亚宁听到她低沉暗哑的声音,一时没有开口。
知道她这大半天一定是心急如焚。就如他得知Allen被带走时那种不顾一切的心思一样,她一定更胜一筹,且一定是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他头上。但现在不是解释也不是辩白的时候,何况也根本解不清辩不白。
雨滴打在伞布上,似乎是此时最适宜发出的声音。
“多多只是个孩子。让他少受些惊吓,行不行?”她要拉开车门,董亚宁推了一下。
她就在这个时候,集中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用手里的包对准董亚宁的身上便砸了过去,狠狠的。
也只一下,她没有多余的力气。
她以为董亚宁会躲开,但是董亚宁没躲。
包上的金属扣划过他的下巴,迅速的,留下一道血痕。
董亚宁纹丝不动的看着她,说:“湘湘,我不会伤害他。”
“那现在呢?”她身上颤着,“你自己看看,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
他脸上那道血痕在加重,触目惊心的。
他也只是抬着手背蹭了一下。
“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了。我跟你保证。”他看了眼手背,说。
“以后?”屹湘看着他,心里发疼。
“以后,都是。”董亚宁说,“但是我想见他。要是可以我都不想这么快把他还回来。可我还是赶着把他送回来了。”
屹湘手里的包对着他又举起来,这一回却没有打下去。
因为就在这时候,她忽然看到他脸上另一边的伤痕——很多年过去了,那伤痕还在……她呆住了。
董亚宁望着她,她这样呆呆的看着他,这样子,已经许久没有过了……他忽然想这样拥抱她。
但是没有,他说:“我想抢他不难。一点儿都不难。”
可是他没那么做。不管怎么样的渴望,还是没那么做。连在街上兜个圈子,都没有舍得。
“带他回去吧。”他说,“我不知道多多情绪究竟怎么样,但是肯定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好。再坚强也只是个孩子。”
“对,这个我们不能确切知道。但我们至少应该知道,今天的事本可以避免的。”屹湘说。她不能想象,Allen被带走之后,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完全不能想。她后背起栗,也已经不能再对着董亚宁。她拨开董亚宁的手,开了车门。
她身子弯下去的同时也就定在了那里,董亚宁见她不动,立即上前把车门完全拉开,问道:“怎么了?”
他看向车内,也愣住了——Allen裹着身上这件宽大的外套,束着腿坐在座椅上,正定定的瞅着他们俩。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十五)
董亚宁心里重重一顿。
“多多?”屹湘声音干涩,眼泪却差点儿夺眶而出。
Allen看着她。
看的屹湘发慌。车子里光线很暗,她却清清楚楚的看到Allen黑而亮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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