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叶崇磬忽然回手按了下通话器,随着他转身的一刹,手里许久未动的一弯烟灰落了下去。
屹湘眼疾手快的,伸手便将烟灰接住了,很烫。
叶崇磬按住的通话器里立即传出Sophie的声音,他却一把拉住屹湘的手腕子,恶狠狠的将她手心里的烟灰拂了去。烟灰飞起来,他看着屹湘脸上涔涔的一层薄汗,将她的手牢牢的拉住了。攥的太紧,屹湘眼看着自己的手都红了。她没动,也没抽手,只是看着叶崇磬眼睛里那令人生颤的光,咬着牙根,一声不吭的,等着。
叶崇磬的呼吸粗重,仿佛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没有对她发脾气。
他将她的手拉过去查看了下,没有异样,才重重的松了手,屹湘整个人往后一倒,也重重的靠在了座椅里。
通话器的那一端Sophie还在等待,只有沙沙的细响提醒着这一状态。
叶崇磬说:“Sophie,你进来下。”
他将剩下的半支烟用力的掷在地上,脚下是厚厚的羊毛地毯,燃着的烟落上去,是过了一会儿,才会熏出一块黑斑的。
屹湘想,他这是置气呢——她想不到叶崇磬也有这样的时候,故意的找麻烦的叶崇磬,也会让人觉得是个怪里怪气的孩子——她只是看着,伸出脚尖,捻了一下那烟头。空气里有一股烧焦了的肉味,也怪怪的。
叶崇磬站在那儿看着,Sophie敲门进来,他说:“这有张支票,你照着昨天的方法走一遍。”
Sophie答应着,接了支票之后,看向屹湘。
叶崇磬说:“把东西给Sophie,她会办妥。”
屹湘回身将自己手里的一个纸袋交给Sophie,说:“谢谢。”
Sophie说:“我会抓紧时间送回来。”门在她离开后轻轻的关好了。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当中。密封和隔音都相当完美的办公室里,连外界的一丝声响都渗不进来。
屹湘本应该松一口气,却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气氛下,这口气提的更紧了。
“Sophie妥当,你不用担心。”叶崇磬又点了支烟。烟熏火燎中,喉咙里吐出来的字句滚了沙砾似的难听。
“我不担心这个。”屹湘回答。
“那你是担心我?”叶崇磬问。
屹湘张了张口,没说出来。没错儿,她该担心叶崇磬的。担心他的处境是不是方便帮助她,帮了她之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至少是跟她一样的麻烦。可她就那么开了口,他竟然也就出了手。
“这帮不了什么忙。”叶崇磬吸了口烟。转脸吐出去,看到了桌上摆着的石头。
“我本意并不是想帮忙。这钱本来就不是我的。我就是穷死,这笔钱也不该留着。”屹湘说。
叶崇磬下巴一紧。
屹湘盯着地毯上那块黑斑,说:“我没想过找别人……我知道有些事没有你帮他,他成不了。或许你不会直接出手帮他,至少不会在台面上帮他,但是你总不会看着他真的沉下去。我也是在赌……如果输了,其实我没什么损失;如果赢了,那至少以后我再想起来今天,不会后悔。”
“他的公司没事。”叶崇磬低声说。
“我不关心这些。”屹湘说。叶崇磬的身形斜靠在办公桌边,看上去明明是很闲适的一个姿态,却显得有些紧绷。也许正在进行的对话内容,让他们两人都无法放松。
叶崇磬却继续说:“他做事一向干净。及时的卸了任,再出什么事,也能保证公司的稳定运转。他是想保住很多人的饭碗。”
第二十六章 霁月光风的辉映(十一)
董亚宁这么做他一点都意外。他有时候会说亚宁工作狂,亚宁就说该拼的时候必须拼,公司垮了会有很多人跟着遭殃的。早几年董亚宁疯狂拿地、疯狂扩张的时候,仍然保持了相当清醒的头脑,他现在甚至觉得董亚宁也许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因此海外的布局也做的极缜密。按道理说就算他被卷入董其昌和董其勇的事件,小心运作,也应该可以全身而退,至多付出些代价,没想到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前景不明。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亚宁也应该没有想到董其勇竟然滑的那么远……他帮助董亚宁处理过几次董其勇的事情,当时已经有所察觉,提醒了亚宁。亚宁如果不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就是太相信他设定的那些条框防线,能够真的约束住董其勇。可董其勇与地方系纠缠的如此之深,是出乎了他们意料之外的。有经济案件也有刑事案件,想要与之切割,一时之间谈何容易……这才是真正的可乘之机。活生生的多米诺骨牌的倒掉。更让人震惊的是他亲眼看到了一张不知花了多久心思缜密布局的网,身在网中的那些人固然是挣扎着恐惧着,旁观的人就像他,只有更心底生寒。
有些事固然是一报还一报,但这样的布局,显然并不只是为了那一报,而是更深更远的意义。
他没有跟任何人谈起关于这场变动的想法。在家里不可能,他们是不插手的,当然也就不会公开议论,哪怕只是在家里。看到崇碧,他就更不想说。就这样暗潮汹涌中,屹湘竟然找到了他……
“他和你,有些地方太像。”叶崇磬说着,靠近了屹湘一些。
他身上有种灼热的微微发苦的气息。那是刚刚被燃烧的烟草熏染出来的温度和味道,非常霸道的侵占着他和屹湘之间的空间。于是屹湘觉得自己周围满满的,全是叶崇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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