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尽管说。”
“好啦……”屹湘拖着长音。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其实这拖着长音的软绵清甜的声音,总是电话里这个女子特有的。她微微笑着,叫她:“阿端。”
“嗯?”
“你现在是不是肥的没法儿见人了?”她问。
“有点儿哎……”
“没关系,我不是人。”她开着玩笑,说:“我下次回来,见见面吧。”
“嗯。”
她又笑。这一个字一个字的蹦着词儿,真是个讨厌的习惯。
她笑着说:“真不想见你,你呀,闷死人。”她开朗活泼,阿端沉静温柔,在一起玩的时候,是她说的多。潇潇总嫌她过于吵闹。阿端从来不。她想想,问:“好像你们结婚纪念日快到了?”
“呃……好像……”那边忽然卡壳了似的,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不讲我真忘了……明天哎……”
“猪头。”她笑。幸福的小女子。一个人要幸福起来,就好像会倒着生长。“本来就笨,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哦。”
“时间怎么会这么快……又一年过去了,还什么事都没有做……”
是啊,时间怎么会过的这么快,头对着头在花架下看连环画,好像还是昨天的事。那时候,哪儿想得到,有一天她们会在聊什么结婚纪念日。
这个一贯迟钝的家伙,这些年,是怎么混下来的?
“阿端?”她在垂花门那里停下来脚步。这里凉风习习,门外一片金镶玉,竹叶飒飒而动。有种夏夜特有的暖而香的味道。
“哎。”
“真想你啊。”她说。
“那要不我快点回来让你看看……你到底哪天走?后天吗?”
“你现在哪儿?”她粗心。说了半天,都是阿端在问她事情,她竟然都没问问阿端现在哪儿。“没在北京啊?”
“没有……天气热,我们来海边了……”那边悉悉索索的有些杂音,似乎确实有海浪声。
屹湘凝神听时,海浪声又消失了。
她往下走了两步。
“……开车几小时也就回去了……”
“别折腾了,我后天就走了。”屹湘微笑着。开了一天的会,满脑子都是各种文件、各种不利情形……能被这样温柔的语调抚慰,就算没有实质上的帮助,已经觉得分外开怀。她说:“你快挂电话吧,我好像听到孩子哭。”
那边笑,说:“没有哭啦,是两个吃饱了就睡的小东西。再说,有他呢……”
她也跟着笑。
有他呢……有人可以依赖,多好。
她睁大眼睛。
走着,竹叶扫过脸颊,微痛。
“湘湘……”又是拖了长音。
“嗯。”她微笑着答应。
“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
“等你闲了,给我电话……”
“好。”她答应。这个懒家伙,非到不得已,不会给人电话的,就是个只会在心里念着人的。她知道她。大概这辈子,这样特别的朋友,也就只有这一个了。就算好久不通音信,她也知道她在那里,想起她来会觉得安稳。“晚安。”
“……等等……”那边叫她,又是悉悉索索的一阵,才说:“……他要跟你讲话啦……”
屹湘笑,说:“开头不是说过了?又啰嗦什么?跟他说啦,我都知道了,该麻烦他的时候我不会放过他的。得了,我没空跟你们两口子磨洋工,外面凉快会儿我就回了,一堆东西要看呢,先挂了。”她说完,干脆的挂了电话。
忍不住的微笑漾上来,怎么想,这电话挂的,都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兴许是电话那端那只靠听就已经感受到的满溢的幸福,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吧……她听到崇碧和潇潇在叫她吃西瓜。
“就来!”她答应。刚要往回走,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却不由自主的继续往外面走去。
大门洞里的穿堂风凉爽强劲,吹起她的裙摆,打在腿上。
轻巧的迈过高高的门槛,她站在门口,四下望了望,门前开阔,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
她低了头。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忽听的一声轻轻的车响。
有些远,在她视野范围外的树阴下,停着一辆银色的车子。
一车,一人,一幅色调暗暖的静物画似的,遥遥的挂在那里……
看到她,他抬手挥了挥。
随着手一挥,手上的一点红盈盈的火即收了。
屹湘朝着那边走过去。
越走越近,闻到烟味。
叶崇磬往旁边走了两步,躲开那烟阵,也从树阴下,到了明亮处。
“怎么把车子停在这儿了?”她走的不急不缓,也到了他面前。指着家门口的方向,说:“不进去吗?刚刚在喊我吃西瓜呢……”
叶崇磬看看屹湘。
还好,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
穿着坡跟拖鞋,踢踢拖拖的,身上挂着薄薄的麻裙子,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夜色朦胧中,有种格外的美。而且是在微笑着,握着手机,比比划划的……也许是刚刚跟谁通过电话,让她心情不错。
叶崇磬轻咳了下,转了下脸,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你刚说晚点打电话,可没说晚点登门拜访。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屹湘站在叶崇磬面前。电话里他的语气有些异样。她转了下身,靠在他的车边,轻声问:“是不是也在担心我的官司?你们一个一个的怎么都这样。我不是早说了让你们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么。千万别小看我的抗压能耐。”她绞着耳边的一缕碎发。后天就要走了,照着日程安排,到纽约一落地休息不了多会儿就要跟那边的律师开会。还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状况会爆发出来,也不知道未来官司会走到如何凶险的一步,但是暂时的,她是在家里。在这里,她可以尽情享受暴风雨前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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