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发抖的手,摸了摸这只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莫名的亲近她的獒犬,咬了咬牙,终于摇摇晃晃的撑着水泥地站起来,转身过去,面对着门内站着的这个人,清晰的再次吐出这两个字:“混蛋。”
他看着她——本应该令她飘然若仙的衣裙,都贴在了身上,多狼狈;那一脸的汗,木了似的表情,多狼狈;在看到他的一刻,她眼睛闪过的无数复杂的神情,对她来说,又是多么的……狼狈——他看着她,定定的看着。嘴角倏然一动。
“混蛋!”屹湘本就已经积聚到顶点的担心、焦灼、恼怒……和见到他安然无恙的欣慰等等复杂的情绪,终于被他这近乎冷漠和无动于衷的表情激发出来。她死盯着他,可是除了骂他句“混蛋”,骂不出口别的……她气极,嘴唇不住的哆嗦。
突然的,她攥紧的拳头在瞬间伸展开,对准了董亚宁的脸挥过去。就在要扇到他脸的一刹那,他那瘦削的下巴上的伤如细小的钢针般的钻进她眼中来……硬生生的,她的手停在了距离他脸无比近的地方,定格了似的,停在那儿;而他不躲不闪,好似已经准备好了再次承受她的力量,那随着手掌扇过来的风,早已先一步拂到面上,强劲热烈,让他的脸热了起来。
屹湘的手掌攥成拳,重重的垂下来,一股怒火没有发泄出去,团成一团,在腔子里横冲直闯,所到之处无不灼的她疼痛难忍。
不是第一次对他动手。气极恨极的时候,将他粉身碎骨的念头都有过。狠狠的就想把他打疼了,结结实实的打他几巴掌,起码她会痛快些。就眼下,她绝对有理由痛打这个任性妄为把所有人都折腾的人仰马翻的混蛋……可是她凭什么打他?
他咬牙切齿的说邱湘湘我都放下了。他恨之入骨的说邱湘湘你是帮凶。他信誓旦旦的说我不在乎多多……他已经画地为牢。
她凭什么来找他、凭什么打他?
一念至此,她泪落如豆。
“混蛋……混蛋,董亚宁……”她不得不停下来。太疼了,说不出的疼。她只知道自己见到他会无比的愤怒、怎么愤怒都不过分的责怪甚至辱骂他,但不知道就在她愤怒的同时,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着让她疼痛难忍。
而他偏偏平静至极。
这四周的惊涛骇浪,她的急痛交加,跟他的平静形成最鲜明的对比。
“进来吧。”董亚宁说。风吹起她的头发,额前湿透的刘海都被吹起来,几缕湿发不完全的覆着她额角的伤疤,她因激动而红透了脸,伤疤的颜色更加的深,简直要渗出血来……累累伤痕,鲜红如昔。曾经是毫无瑕疵的光洁的额头,连毛孔都几乎看不见,那么秀气、那么美丽……
闪电,惊雷。
滚滚的,在他们头顶炸响,阴霾被暂时的照亮,瞬间之后,复又变暗。
“马上离开这里”屹湘说。
他细长的眼睛和浓密的眉,高高的飞起,就在这样两军对垒般的严峻时刻,看不出一点紊乱,更令她气愤的是,也看不出一点内疚和慌张。
她走上台阶去,同他近在咫尺,说:“董亚宁,你看着我。”
她正正的对着他。
他灿若星辰的眸子。
“我,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在飞机上了……董亚宁,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我就要离开的时候,还要千里迢迢回到这里来……但是,我来了。”屹湘伸手出去,将他胸前的棉衫捉一团在手心里,用力的扯住,咬牙切齿的说:“我来了,董亚宁。现在,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请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也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我不会赖着你、不会缠着你、也不会对你有别的要求、更早已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就只有一样,你必须马上回北京。”
“进来。”董亚宁等着屹湘说完,轻轻的说。
手指蹭过她的下巴。
一颗一颗的汗珠和泪珠顺着她的下巴往下落,落的节奏跟她急切的语气一致。
好像屹湘刚刚说的那些他完全没有听到,或者她说的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丝毫没有对他形成冲击和影响。
屹湘愤怒的挡开他的手。
“董亚宁!”
“不进来吗?外面风有点儿大。”他说着侧了身,手插进裤袋里。悠闲自在的,仿佛这是他的家、他的院子。见她没有动,他索性再侧了下身,靠在门板上,“四大因为刚才帮忙骗你们,不好意思再见你,带着二虎躲后面院儿里去了——这儿就只有你我。”
就像个小孩子——或者就仅仅是像温室里的一棵娇贵的兰花,在抱怨外面的风大了——屹湘忽然有种错觉,这不是董亚宁,而是多多在跟她说话——他永远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莫失去理智、永远有办法把你的话当耳旁风、永远有办法让你对他让步……
屹湘深深的吸着气,问:“在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这么任性?从昨天晚上开始,多少人为了你牵肠挂肚、彻夜未眠?你是不知道吗?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你还这么着……你是嫌你自己折腾的不够,还是嫌你把人逼的不够?你这个混蛋……”
她话音未落,已经被他牵着手一把带进了门内。
木门在她身后被合拢,她的背靠在门板上,重重的、带着咸味的呼吸,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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