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送菁菁上了车,一起回教室。
他一直走在她前面。
医务室在旧楼,要穿过一条幽静的小径才到他们上课的新教学楼。两边都是高大的银杏树,树冠相接,映的地上光影斑驳。
她低着头看着前面这对有着好看颜色的鞋子,教室里传出朗诵声,遥远的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动静。
他忽然停下来,又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她奇怪的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去,就听他一本正经的说:你要是也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呗,念书有那么好嘛,风雨无阻的,又没人给发全勤奖……
她听清楚他说的话,差点儿跌下台阶去。骇异。
结果还是她接着说出来的话更让她自己骇异。
“我倒也想这么着呢。”
这都叫什么话哦……
他瞧她一会儿,才说:“难怪怎么瞅你都不像女孩子。”
她那时候个子小小的,人瘦瘦的,总一头短发,上场踢球下水游泳,都是跟男生们一起疯玩,女孩子里,玩伴反而少,确实不太像女孩子。
她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但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就都觉得有问题了呢?
她狠狠一脚踹过去,他灵巧的躲开,笑出来,教学楼安静的大厅里,笑声那么突兀,她吓一跳,他没有收敛的意思,距离最近的一间教室门突然打开,一位老教师走出来,指着他们就问“哪个班的、这是干什么呢”,吓得她呆住;他反应快,猛的拉起她就往楼上教室跑,他们教室在四楼,跑到门口的时候,她气儿都快断了,心跳的几乎要出了腔子……喘着粗气,趁他不注意,到底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只踹到他眉峰一蹙,她脚尖反而钻心的疼。
想起来就更气。
放学到家先给菁菁打电话,白天那一肚子的气早就消的差不多了。倒是菁菁说,想不到董亚宁粗粗咧咧的样子,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他是关心你吧。
关心?看到鬼才是真的。
她十六岁,马上就满十七岁,被他这么奚落,还是因为自己先说错话,这仇就记了很久。
师父画过一幅画,夸张的写意,一只耀武扬威、毛色鲜亮的大公鸡,和一只精灵活泼的小母鸡,在芭蕉叶下,抢虫吃。
那日师父边画,潇潇就在一边笑到打跌,说,艺术果真来源于生活。
后来那幅画呢?
她不知道。
很多东西都扔了,不在乎这一样。
……
Morning-call响起之前屹湘就醒了,昨晚的药效似乎还没过去,她有点儿麻木。坐在床头良久,看了一下床头的日历,没有几天就是清明节了。
她去咖啡厅老老实实的要了热橘子汁跟青瓜三明治,连少嫌油腻的起司蛋糕都没敢试。不想再闹肚子了。起床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张鬼脸、下巴都尖了……小李打电话来说车子堵在了路上,要比原定时间晚十五分钟到,她就跟侍应生要了今天的早报。
娱乐版的头条是“国际巨星低调返京,档期空白专陪绯闻男友”。
配图老大一张,用的是洛杉矶影展的红毯照;还有一组模糊的小照片,看样子是偷拍的,照图片文字说明的意思,是大明星携神秘男子夜返香闺……屹湘看着那幅红毯照,心想陈月皓毕竟聪明,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果然接受了她的建议。
她放下报纸,把杯里的橘子汁喝光。
听到有人迟疑的对她说“打扰”,她转头,正是昨晚电梯里那只“白猩猩”。哦,是法籍建筑师皮埃尔。
清醒过来的皮埃尔看上去白净斯文,与昨晚判若两人。屹湘却仍忘不了他酒醉后失态的模样。
皮埃尔在她冷静的眼神中却不由得结巴起来,翻来覆去几句话,大意是对昨晚的行为表示歉意,“实在是醉的不成样子,冒犯之处请原谅。”
屹湘拿起手袋来。
皮埃尔又郑重说:“我想认识你。认真的。”
屹湘站起来,用法文说:“绅士,请适可而止。我对你没有兴趣。”
皮埃尔似不甘心,其同伴束手而立,在一边只管助阵。
“小姐,我是正经人。”皮埃尔着急。
“那么,正经人先生,请让开,不要再妨碍我。”屹湘微笑着说。
皮埃尔无奈让路。
看着这小巧的东方女子翩然离去,气馁的对同伴说:“也许没有酒后失态,还有机会追求她。”
风流的法国人终于坐下来点餐,旁边座位上的两个男子其中之一看了他们一会儿,低声对正在看报的另一位说:“是L&M建筑师事务所驻京的两位建筑师。N37那块地,听说那边拿下之后,就是由L&M负责设计……咦,郗小姐法文也好。”
董亚宁合上报纸,不置一词。
李晋也就收了声,替他收拾了一下报纸和杂志。
他小口啜着咖啡。
她的法文可不是好?
芳菲就说过,像“她们”那样的美人,去法国前学会的第一句法语,就应该是“先生,请适可而止”……
他冷哼了一声。
那张脸难看的用立邦漆刷过都遮不住晦暗,法国人眼是瞎了吧?
第六章 没有黄昏的阁楼(一)
冯程程把一摞资料放在屹湘的桌上,告诉屹湘这是她刚刚从Josephina办公室搬过来的。
“汪小姐说四月的独立发布会跟五月时装周的前期筹备资料都在这里了,让把这些都交给您看看。另外汪小姐手头几个重要客户的资料也都转到您手下。汪小姐今天启程去上海,随后会去长沙主持分店开张,大约一周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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