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重物当头一击,又好似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全身麻木。他最最信任的父亲居然以为他好的名义写了那样一封信。
他父亲到底知不知道那封信对他的伤害有多深。那是羞辱,那是错付,那是悔恨,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说他是个自作多情的笨蛋。
他曾经为了那封信,绝望过,伤心过,甚至否定过。看着他那样伤心,他父亲居然半个字都没透露。反而说为了他好?他情何以堪?
林炎城见林建军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自己,他把骨灰瓮塞到林建军怀里。他用脚狠狠地踢了下墙壁,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双眼赤红,用比小五还要凶狠的眼神瞪着对方,歇斯底里地低吼,“你以为我想骗你吗?”他手指点着自己的胸膛,“你是我儿子。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人耍了五六年,我心里好受吗?如果你喜欢的对象是武思兰那种正直的好姑娘,哪怕你追了她十几年,我都不会觉得遗憾。可是罗奚珍算什么东西?她心眼毒得跟蝎子似的。天使的外表,魔鬼的心肠。我多看她一眼就作呕。只要一想到你娶这种人当媳妇,我就整夜整夜做恶梦。你跟她处对象,她为你做过一件小事吗?她为你买过哪怕一分钱的东西吗?她一直都在索取,偏偏还不知足。我能忍她五六年,已经到极限了。”
林建军木呆呆地看着父亲。他从来不知道他父亲对罗奚珍的评价这么低。
是!全家人都说罗奚珍不好,他父亲也说过。但是他真没想到父亲会厌恶罗奚珍到如此地步。
甚至他父亲说得都对。罗奚珍确实不够好,可是他是真的喜欢她。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父亲也不该写信欺骗他啊。而且看他这么难过,他父亲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
略带谴责的目光看了过来,林炎城突然不气了,跟这么个混账玩意生气,他担心自己迟早会被这货气死,他嗤笑一声,蛊惑般开口,“小五,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突然就把真相告诉你了吗?”
林建军怔愣片刻。是啊,为什么他父亲愿意告诉他真相了。如果他父亲是为了他好,应该会死死瞒一辈子才对。
林炎城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没想到,罗奚珍还可以那么坏。”他指着林建军手里的信件,磨着牙,“信里,明明她已经死了。可是我去火葬场问过,她根本没死。这骨灰瓮里埋的是另一个人。你说可笑不?”
林建军下意识低头,觉得手里这骨灰瓮有些烫手,隐隐要脱落的迹象。
林炎城眼急手快接了过来,神色变得相当冷淡,“她金蝉脱壳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脸写信怂勇你去帮她报仇。把你当猴耍,我看你就是个傻子!活该被人利用!”
只要一想到林建军两辈子都被罗奚珍耍得团团转,他就恨不得把她揪过狠狠抽一顿。什么不打女人。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早就超越了性别。
同时,他心里也责怪林建军。
他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出来罗奚珍不是他的良配。林建军跟她相处了五六年,居然看不清她的为人。他眼得多瞎,心得多盲啊。
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大约就是林炎城现在的想法。
林建军完全惊呆了,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他身体也麻木了一样,没有任何力量。
他父亲说什么?罗奚珍没死?那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瞧着他一直低头看那封信,林炎城冷冷地道,“我只写过一封信。这封信不是我写的。而且我也不认识什么许莉蓉。”
林建军脑子突然变得灵光起来,是啊,连他都不认识许莉容,他父亲就更加不可能认识了。
如果他一开始还责备他父亲写了那封让他痛苦万分的忏悔信,那罗奚珍没有死这件事,就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林炎城好心建议他,“你要不要去找她?我听说帮助她假死的人是个四十岁的男人。瞧瞧人家多厉害啊。哪怕落到劳改农场那样的地方,也能当一把手的媳妇。柔弱可怜?这种蛇蝎女人,你就是把她扔到狼窝里,她都能当狼皇后。”
林建军死死地抿着唇,眼泪再也不忍住,夺眶而出,他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泪,“我去找她问清楚!”
如果她不满意他,她只要跟自己说一声就是。他绝不纠缠。
可她假死就罢了,还要拖他一起下地狱。
是啊,下地狱!如果没有他爹那封信,他肯定会帮她报仇。许莉蓉和他对象都不是普通人。他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想斗倒这两家人,除了走阴谋诡计,别无他法。她这是逼他去死。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呢?她简直不配为人。亏他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他爹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林建军转身大步往外跑。林炎城把外套盖在骨灰瓮上也追了过去。
眼见着林建军跑进大厅,林炎城刚要冲进去,门卫急忙把他拦住,“哎,哎,同志,你当这是你家大院啊,随随便便就闯进去。这里是政府办公楼。想见什么人,你要先登记。”
林炎城忙道,“我想见调查组的人,我想汇报一件事。”
门卫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哪个大队的呀?”
“我是五星大队的。但是我汇报的事情非常重要。”林炎城掀开外套的一脚,露出里面的骨灰瓮给他看,“瞧见没?我听说有人进了劳改农场又偷偷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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