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门口的白炽灯打开。
只见一辆沾满泥土的拖拉机停在路边,车斗里躺着个瘦削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干净的毛衣,却套着件脏兮兮的破棉袄,肚子高高鼓起,靠着床看不清花色的被子半躺着,见灯光亮起,她艰难的抖着手遮了下眼睛。
随即,她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浮起一抹痛楚,细瘦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握紧了脏兮兮的被子,伴随着低声呼痛的声音,一看就是即将临盆的样子。
“快快快!羊水破了!”
医生掀开被子,瞥了一眼她裤子上那团深色水渍,连忙招呼医护人员过来抬人。
一群人进了卫生院,镜头紧盯着那握紧病床栏杆的手,直到医护人员推着病床消失在走廊尽头。
贾长葛干脆的喊了一声:“cut!休息五分钟,调整机位再来一遍!”
易丰撩撩湿润的头发,从墙边爬起来,听得导演与摄像师商量,待会儿镜头聚焦在女主身上,室内戏只收声音不录影像,只觉没穿袜子那只脚拔凉拔凉的,从脚底直接冷到了头皮。
演惯了奶油小生富二代霸道总裁,观众审美疲劳,他的戏路越来越窄,这部电影他是抱着拓宽戏路的目的来的,所以才愿意演男二。
刚刚他自认为已经表现得极好了啊!
屋子里他和胖脸护士三角眼妈,三个人的群戏,还比不过门口那个躺在拖拉机上动弹不得的女人独角戏精彩?
他不服!
不就是跟金主爸爸有一腿吗?
狗导演!你得给我讲道理!你要当舔狗,也得看老子同意不同意!
凌晨四点过起来上工,本就不爽,再遇到这种事情,易丰心头的火直接窜上了头顶!
要是被男一抢戏,也许还有几分道理,毕竟钟毅科班出身经验丰富,是真的有演技,可作为一个男演员,被女演员抢戏,那就太可气了!
“导演,这样恐怕不妥吧?”
三个人在屋里飙演技,结果只能隔着厚厚的棉帘子听个声,也太过分了!
就算是舔狗,也得有点节操,注意一点影响吧?!
易丰的想法根本没有掩饰,眼瞅着天就快亮了,还要拍下一幕,根本没有时间多耽误,贾长葛压根儿不想解释,随口说了句“机器不够,再拍一遍方便剪辑”,就不再搭理他了。
作为导演,想怎么拍,是他自己的事,什么时候要跟演员交代了?
这本就是一部大女主戏,且不说屋里三人演得怎么样,一开场就盯着配角拍,难免有主次不分的感觉。
之前觉得这样不错,拍出来效果不好,他又改主意了不行?
更何况,林艺哪怕一个人坐那儿,光脸上的表情就能辅助屋里声音,给人巨大的想象空间,根本不需要看到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人们就能自行脑补出来。
比起亲眼看到的,脑补总是更吸引人。
说实在话,跟林艺天然无痕的高端演技比起来,演惯了霸道总裁的易丰,表演痕迹太重,给人一种浮夸的感觉,这么一对比,简直是公开处刑现场,这让一贯挑剔的贾长葛根本无法忍受。
易丰找导演讲道理,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任何人帮他说话。
毕竟谁都不是瞎子,刚刚门帘内外的表现,他们这些旁观者看得最清楚。
毕竟片场的房间都是半边,观众视野一点都没有遮挡。
给了易丰一个敷衍的解释,贾长葛继续和摄像师文翔商量起下一场戏,显然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经纪人不在,导演也给了解释,作为男二,他也没有底气闹开,只能憋着气走到一边运气。
休息的间隙,林艺依然躺在拖拉机车斗里,舒服的用棉被裹着自己,手拢着暖手袋,见易丰瞪了自己一眼,她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她是女主,不再是绿叶,她可以在某些时候最大限度的表现自己,不再需要时刻掌握好分寸,去将就别人。
导演如何取舍,是他的事儿,和她没有关系。
只要她不表现得太过分,都是为了电影效果么~谁又能说她什么?
至于易丰?
呵,一个男演员被女演员抢了戏,纯属自己不行,想说句打压或者针对,都得看他脸皮够不够结实。
她这样做,只不过是给了导演一个更佳选项,一个大男人,稍微要点脸,都不好意思说什么。
至于剧组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她也不需要考虑。
世人敬重强者,只要她人品没问题,不妨碍谁,谁也不会跟她过不去。
五分钟眨眼过去,第二场开始。
易丰照例呼喊着跑进屋里,开车的三角眼妈也很快追了进去,屋子外只剩下女主独自待在拖拉机上。
她侧着头看着那道厚厚的棉帘子,脸颊肌肉因痛苦微微颤动,但她眼里闪着光,好像隔着门帘,也能看到疼她爱她的丈夫,在为她着急。
她的表情时不时变化,时而舒缓,时而痛楚,把临盆前越来越急的阵痛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手抓着被子!
她的牙咬着嘴唇!
她愣是忍住了,没有大喊大叫!
这是一个倔强的、坚强的、聪明的、心里揣着爱与希望的准妈妈!
没一会儿,医护人员出来,将她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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