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阿拓跟暴哥两人都一言不发,整场戏的最重要观众,我,一会儿忙着从冰箱拿出冰块帮暴哥冷敷鼻子,一会儿搓揉阿拓几乎要抽筋的右手掌,还要负责说几个网路笑话缓和缓和僵住的气氛。
好不容易萤幕里沉闷冗长的教父演完,我跟阿拓才骑着我的野狼离去。
后来,阿拓到了遥远的非洲甘比亚后,偶而我还是会想起那晚的惊心动魄。
当时的剑拔弩张、肃杀威吓我已不复记忆。
但我的眼睛,始终无法从扳开阿拓颤抖手掌那瞬间,挪开。
【10.6】
阿拓跟暴哥毕竟都不是小气巴拉的人,开学后一个礼拜,阿拓说暴哥买了几片很热闹又爆笑的印度歌舞剧,于是我们又提了一袋鸡腿去光顾。
在五光十色、夸张到让人觉得恶心的片子外,暴哥除了在鼻子上贴了块金丝膏,没有多说什么,一贯内敛的冷酷,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倒是写了张卡片慰问他的鼻子,顺便感谢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开学后,原本应当万事发轫的时节,事事却是出奇的尘埃落定。
泽于考完了清大、交大、成大、中央的资工研究所后,他一下子轻松起来,因为如果考不上以上的学校,他决定听从他父亲的建议,先当兵后再出国念硕士,或许一举拿到博士学位再回来,也算塞翁失马。
总之对他来说,地狱般的考试已经结束,只等胜负分晓。
于是他又重出现在咖啡店里,与我在一杯又一杯的肯亚、一张又一张的纸条中继续默契。
“谢谢你在社窝里陪我对抗穷极无聊的研所考试,也谢谢你顾虑到我会变胖,义无反顾地帮我吃掉无数半碗泡面。”然后画了一个晴天娃娃当做结尾。
这张纸条变成我的书签,让我每天笑得跟上面的晴天娃娃同样灿烂。
令我最高兴的,莫过于泽于没有再交新的女朋友。
或许只是暂时的中场休息了,或许是讨好别人讨好得倦了,或许只是还没等到他将筹码再次堆上的那个人。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
百佳说过,友谊才是爱情最坚实的土壤,虽然我对泽于可以说是梦幻般的一见钟情,但,如果百佳说得对,我也不介意从泽于的好朋友当起。
跟大多数交大的准阿兵哥一样,泽于开始在环校道路慢跑锻炼体力,有时在一大早,有时在晚上十点。常常,我也会佯装恰好慢跑路过、同他跑得大汗淋沥,然后一起到校门口的早餐店吃东西。
“如果你每一间研究所都考上了,你会选择到哪间学校念啊?”我啃着烧饼。烧饼蘸豆浆是人间十大美食之一。
“哪有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每间都考上?”泽于吃着蛋饼,笑笑。
“所以说‘如果’啊。”我当然期待他会继续念交大。
“交大吧,然后是清大。老师差不多都认识,找指导教授也比较容易,如果去别的学校选错老师跟研究题目,大概得过着比狗还不如的研究生生活吧。”他摇摇头。
宾果。
“嗯,习惯的地方总是比较适合念书,不必费心熟悉新的东西。”我微笑。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不过你以前就住在新竹,现在也是在新竹念书,会不会有些遗憾?我以前联考的分数也可以念台大,不过是因为我家就在台大隔壁,所以我填到这里来。”泽于吃着蛋饼的时候,不喜欢蘸酱。
“不管怎样,现在已经不遗憾了。”我笑嘻嘻。
“喔?”泽于好奇。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啃着被热豆浆浸湿的烧饼。
能够这样跟你一起慢跑、一起吃早餐,待在新竹又怎么会有遗憾?
“对了,网路什么时候放榜?”我问。
“清大最先放榜,就在这礼拜五。然后是交大,礼拜一。”泽于夹着蛋饼的筷子象征性颤抖了两下。
“我会守在电脑前面,用力替学长祈祷的。”我笑笑。
“如果上榜了,一定请你吃饭。一定。”泽于拿起筷子对空拜了一下。
“那是一定要的,每次吃完早餐就看见你去7-11拎半打仙草蜜拜土地公,但土地公可没陪你念书,我有,所以我要吃大餐。”我贼兮兮地说。
提到这个,准备考交大研究所的行家都知道,想要在本校金榜题名,努力啃书还在其次,但交大校门口对面的土地公庙可不能不去参拜一下。
本校土地公酷爱喝仙草蜜,还得要泰山的不可,所以土地公庙后的7-11的饮料柜里永远都准备好几排的泰山仙草蜜,庙里供桌上的贿赂也堆得像小山。
而泽于,这位常常看财经管理、政治评论杂志的有为知识青年,为了一举抡元不只考前天天拜,考后也是天天孝敬,让泰山食品公司跟土地公都赚了个饱。
“居然吃起土地公的醋,这下可不是吃大餐就能够解决的了。”泽于莞尔。
“总之,希望土地公真被你贿赂成功了先!”我哈哈大笑。
礼拜五一大早,我全身沐浴、念了心经十次后,打开电脑连上清大研教组网页,在清大资工所录取名单里找到了杨泽于三个字,可惜依旧是备取。
“备取二十一,应该蛮有希望的?”我心中惴惴,又开了一个视窗,连上台大网页。我将清大榜单比对台大资工所的绿取名单,发现十五个名字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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