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哭。
但现在,还多了一分恐慌。
只能断然停止这种想像,不去想。
之后跟毛毛狗约吃饭,见了几次面,出现了重修旧好的幻觉。
还在网路上写过一篇〈山难〉纪念其中一次的复合。
我是个很臭屁的人,在我一文不值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改变这个世界。问我原因,我绝对说不上来,只知道我想这么做,上天也会慢慢给我可以这么做的力量吧?
人在最穷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身上最贵的东西是什么。
我的自尊很贵。
不曾为了满足任何人的阅读需求写出我不想写的东西。
毛毛狗跟我合体七年了,她说想走的时候,我才了解到自尊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于是分分合合了好久,常常搞不懂我们现在到底是有在一起、还是没有在一起?
只知道我卑贱到要说一些,为什么我比另一个人更适合她之类的分析。
每说一次,我的自尊就流失一些。
爱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不懂,只知道我用五体投地的姿势可以讨回来七年,那就五体投地吧。
长久以来我都将随时可以不要的东西看成是我的宝贝,真的很可笑。
爱情的希望像漂浮在大海上,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的威尔森……
二○○四年十一月,我搭火车到新竹清大接受广播社的访问。
访问完后,广播社社长跟我都要回台北,便一起搭统联走。
虽然我不擅长做大人的事,可彼此不认识,既然坐在一起了也得找点话聊,否则都不说话很尴尬,干脆闭上眼睛睡觉又好像我在搞孤僻。
忘了都跟广播社社长说些什么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半途接到了大哥打来的那通电话。
“田田,你在哪里?”
“访问完了,我在搭车回台北啊。”
“旁边有人吗?”
“有啊,清大的广播社社长也要回台北,就一起搭车。”
“……好,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就好了。”
“什么事?”突然,我感觉不对劲。
“前几天妈站在椅子上整理药柜的时候,跌倒,手去碰到插花的剑山……”
“剑山?是那个刺刺的东西吗?”
“对,妈的手碰到剑山,被刺伤后血一直流,怎样都没办法止血,广东苜药粉撒了也没用,OK绊贴了也没用,最后妈是用止血带绑住上手臂才把血勉强止住。后来妈自己去诊所那边抽血检查,发现血小板很少,白血球指数很高……”
“那是什么意思?”我怔住了。
“最严重,就是血癌。”大哥很镇定地说。
血癌?
我完全无法回忆,当时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的心情该用什么句子去形容。
“先不要太紧张,记不记得妈前一阵子不舒服有去做检查,报告说肾脏那边有发炎?如果是肾脏发炎还没有完全好的话,白血球指数也会冲高。”
“那到底是发炎还是血癌?”我顾不得旁边还有人了。
“我不知道,机会是一半一半吧。今天礼拜六,礼拜一妈挂早上的号,在彰基血液肿瘤科,你回台北后我们就一起开车回彰化,礼拜天一整天都在家里陪妈妈。之间如果你有事情……就先推掉。”
“好。”
我一言不发挂上电话,闭上眼睛。
这阵子我太会哭了,一下子眼泪就满了出来。
广播社社长大概察觉到我的情绪起伏,也不再跟我说话了,任我静静地闭着眼睛哭。我很庆幸他没有出言安慰我或什么的。
常常人在最不知所措的时候,需要的,不是陪伴,只是想哭而已。
回到台北,毛毛狗陪我在西门町吃晚饭,安慰我一切都没事的。
整顿饭我吃得失魂落魄,在讨论怎么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说:“谢谢妳今天陪我,我脑子真的很乱。”
毛毛狗一脸的了解:“公公,你们家那么好,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的。”
“希望这样。”我很没精神:“我在想,要不要从台北搬回去,多陪我妈。”
“……喔。”她低着头,叉子慢慢地卷、卷、卷,卷满了面条。
隔天我们三兄弟一早就开车回家,一路上气氛都很凝重。
但一下车,就开始嘻嘻哈哈的。我们讲好了,要联手让妈安心。
我从后面搂着妈妈,说:“妈,不要紧张啦,没事的,我们明天就是去看一分普通的报告,然后就回家休息了。”
“……”妈没说什么,拍拍我的手。脸上很疲倦。
Puma见我回家,兴奋地对着我一直叫,我狠狠瞪着它,希望它别吵了。
晚上睡觉时,我跟大哥的房间隔了半堵墙。
“妈一定要没事。”我的脚勾着一直乱动的Puma。
“放心吧,一定没事的。”大哥故作轻松,这是我们整天都在做的事。
久久,没人说话。
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会战战兢兢站在血液肿瘤科外面,等着医生开门。
翻来覆去,我睡不着。
眼泪一直涌出来,鼻涕塞满,只能用嘴巴勉强呼吸。
大哥听到了,叹气:“你干嘛哭?”
“我只要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跟别人说一句话……我就没办法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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