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都没有。我只是哭。
哭累了就睡,睡到一半就忍不住开灯,坐在纸箱边不断摸摸它。
以前,我总觉得电影里的生离死别都演得很假。什么“求求你醒过来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妳只是睡着了对不对?对不对?”之类的对白真是假到恶心。但我不断摸着它、跟它说话、向它道歉,真的很期待它忽然醒过来,摇着脖子上清脆的铃铛……
隔天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整理Puma以前的照片,看着脚边。
脚边空荡荡的,我的眼泪又滑了下去。
Puma昨晚睡在我的床下,模样真可爱,好像小地藏一样。
隔了一夜,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平复,但今天早上起床吃面,看见面里的碎肉时,我的眼泪就爬满了整碗。我们家,吃的东西里要是有肉,一定会记得捡给Puma吃,尤其是妈。
太多的生活缝隙都有Puma的身影。
就连刚刚我开门回家,都还是无法压抑喊了声Puma。
我一直坐在纸箱旁跟Puma说,二哥真的好伤心。念了我写的信给它听,喂了它吃鼻涕,剪了它身上三搓毛,称赞它连睡着的模样都好帅。
宠物火葬场的人先来收走Puma,奶奶哭得很惨,妈也是,爸很沉重。
隔天就要火化Puma,我开始分配哪些东西要跟着火化,哪些东西我想留着当纪念。大家让我全权决定。
我打算烧了一本在作者照片里放着Puma照片的小说《功夫》,跟记录我们家温馨故事的《妈,亲一下》,让Puma在另一个世界依旧拥有我们共同保存的一切,不管那将以什么形式延续下去。
更重要的,我摸到橘色跟蓝色两条绳子,这两条绳子让Puma没有绝对的自由,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主从之别,却也让我跟它之间有了奇妙的羁绊。一条想烧了,一条我想留着。铃铛我想Puma自己带走,因为那声音陪着它也十四年了。每一念及“不知道要不要烧这个碗,不然他会不知道怎么喝水”这样的句子,我就很痛苦。
我将在火车上写好了的信列印出来,奶奶高兴又难过地签了名,爸也写了几个句子,妈则留了几句舍不得。过了一个小时妈从厨房里走出,再次接过我的笔多留了几句,要Puma多等几年,等爸跟妈。
妈就是妈,老是不放心Puma这条傻理傻气的儿子狗。
第五十八章 我的最软弱,也是我的最坚强
回想起来有很多征兆,跟巧合。
接到消息我一回家,就闻到香水百合饱满的香气,我还以为是爸妈买来供Puma的,没想到竟是哥哥婚礼上的花苞绽开,就像是菩萨特地来接Puma的节奏。
奶奶哭得很惨,让我很不知所措。
今后奶奶跟妈妈一定很寂寞。奶奶说,她习惯在睡前牵Puma在外面走一走,现在没了,她怅然若失。奶奶一直哭,还硬说是眼药水。
妈妈曾说,我们三兄弟都在外面读书的时候,都是Puma陪她顾店。若是买大原蒸饺回来吃,妈都净吃水饺皮,让Puma大快朵颐水饺肉。我回家,妈常得意洋洋展示她从Puma身上抓来的虱子尸体,一只一只躺在卫生纸上。
爸爸再也不必担心一早起来,踩到Puma的尿跟大便了。
“虽然你不在,但这几年都是妈妈陪Puma最多,Puma死在妈妈怀里其实很幸福。”爸爸这么安慰我。
我知道爸说的对。
家人对Puma的遗体都没有不干净的避讳,伸手就摸就捏,大家都对Puma真心真意的好,因为它真的是我们生命的一大部分。
我是充满幸运的人。签书会那天真的很感谢春天出版社跟信义诚品,让回光返照前的Puma能参与我们家重要的一刻。
哥哥说,或许Puma早就不行了,它之前撑了这么久,就是努力想要看看我战斗多年所看见的世界,更重要的是,拚了命也跟全家人再出门玩一天。
俗话说:“死猫吊树头,死狗放水流。”
不管这句话有什么根据或来由,要将我十四岁的弟弟冲进河里我绝对办不到。
我们选了一间外表看起来很简单的宠物灵骨塔,位于雾峰山上,环境挺好,很多猫猫狗狗的都睡在那里。Puma的火化也在那里。
火化当天,当Puma的遗体放进焚化炉,门关上、大火将点前,仪式者要我们大声提醒Puma的灵魂快走,免得被大火一起吞噬。
我们大叫。
“走!”
“Puma快跑!”
“走了Puma,不要怕!”
从焚化炉慢慢晕开的蒸气烫着我的脸。
仿佛听见熟悉的铃铛声,我大崩溃了。
一瞬间我想到,每次带Puma出门散步,我也是简洁有力地喊了声:“走!”
而Puma就会迅速抖擞精神,摇晃脖子上的铃铛,兴奋地冲向我。
走!
现在,你快走!
鞭炮声你会怕,这火你也一定很怕吧?
快点跑,走了!来,二哥哥在这里……
“对不起,对不起……二哥哥没有在你旁边……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直哭,一直哭:“Puma你乖乖听好,如果你等不及了,可以先投胎给大哥当儿子也没关系,如果生出来头上有一小撮金毛的话,那就是你。”
“如果没有金毛也没关系,要是二哥哥擤鼻涕,你远远就跑过来说要吃,二哥哥也知道是你!不要怕,记得要跟菩萨讲!要跟菩萨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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