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霜比出两根手指,解释说:“你看,你我二人一个祸水,一个烟花,很搭调不是?”
萧满伊身子颤了颤,转头悲qíng地望着穆衍风。
南小桃花见她这般模样,又似忆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脑门,又激动对萧满伊说:“而且我们都喜欢穆大哥。”
屋中静了半晌,夕阳余晖在这一刹那倏然褪去,凉风起天末,于桓之垂目望着地面黯淡下来的重重光影,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穆衍风怔了片刻后,伸手宠溺地揉揉南霜的发,朗声笑道:“两件衣裳都给你了,去试试吧。”
南小桃花一愣,欢喜地瞅了萧满伊一眼,说:“你真好。”旋即俯身贴桌,敛财似将裙裳小袄揽在怀里,欢实地跑到屏风后。
萧满伊犹自义愤填膺嚷嚷:“链子是我的!是我的!!”
穆衍风吐了口气,撩了衣摆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放在旁边空的位子,兴高采烈朝于小魔头招招手:“小于,来坐。”
于桓之眉色清毓如黛,眼眸里溶了滴冰凌,晃动灿亮,却深不见底。他自桌前坐下,望了眼屏风,又将目光移至被窗外暮色染浓的一角屋檐,淡笑了笑,没头没尾说了句:“挺好的。”
穆衍风不解问:“什么挺好的。”
于桓之自眼风里望了萧伊人一眼,喝了口水,说:“衣裳,选得挺好。”
穆衍风神经大条,但萧满伊毕竟是个女人。女人特有的纤细敏感,让她觉察到此刻表面温软实际肃杀的气氛。是以她慌忙起身,说:“我去瞧瞧祸水儿。”
穆小少主嘴角上扬,英挺的鼻梁有傲笑世间的气度,抬手拍一把于桓之的胳膊:“小于,我这回对得起你吧?”
于桓之不解,转着杯子,挑着眉看他。
屏风后,传来小桃花的声音:“你这钗子真好看,我摸摸。”
萧满伊似后退两步,砰然撞在屏风上:“别过来……我跟你说别过来……给我站住!”
穆衍风凑近于桓之,压低声音幸灾乐祸地笑道:“小于,你瞧上我妹子了吧?”
于桓之微微蹙眉,眸色动了动,半晌挪挪凳子,与他拉开距离,平静道:“是么?”
穆衍风挑起一边嘴角,说:“我下午冒雨给妹子买衣裳。你该感谢我不是?”
于桓之将话题转移得极其自然,说:“好像是吧,我们今晚走?”
一串对话全是问句,若是旁的人,早已云里雾里,但此刻说话的人是穆少主和于魔头,因此穆衍风思索半刻后,通顺流畅地将话题继续下去。
他瞟了屏风一眼,问:“今晚就走?”
于桓之的目光也落在没了动静的屏风上:“不成么?”
穆衍风问:“可以,那你晚些带我妹子?”
于桓之道:“好,你要带萧满伊?”
穆衍风踌躇片刻,说:“算了,几时?”
于桓之亦踌躇半刻:“我让童四在小渡口要了船,我们等人都睡了再离开,”说着他瞥见穆衍风犹疑不定的神qíng,道:“你还是要带萧满伊?”
穆衍风说:“带上吧,毕竟凤阳城乱,师涯的事qíng又要靠她,王七王九我们也带了,那个江蓝生目的难辨,虎头山又刚灭了门,花魔教也行迹诡秘,万鸿阁的欧阳无过……”
于桓之抿了口茶接道:“朝廷赋税太重,连年gān旱得厉害,上前年却发了洪水,”顿了顿,他瞟了眼一脸不解的穆衍风,淡淡道:“想带就带吧,借口太多了。”
这时,南小桃□直从屏风后绕出来。萧满伊意兴阑珊地跟在她后面,一脸不快地盯着她。
于桓之抬目望去,只见一袭橙色长裙勾勒出婀娜多姿的身段,白绒短襦衬得脖间项链溢彩流光。瓜子脸,卧蚕眼,秋水眸,灵秀鼻尖下一双唇泛着淡淡粉色,如初chūn桃花。
鬓如乌云,松松的垂寰髻盘在脑侧,余下的青丝如墨洒如涛làng,垂在衣衫上。她头上除了两朵huáng白的小秋júcha在耳鬓,全无任何装饰。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美。
南霜弯起眼睛笑了,露出一对虎牙。明明有些傻气的笑容,看在于桓之眼里,却似一轮惊月破云而出,给漆黑的暗夜投下溶溶华光。而这分明轻柔的月辉,却耀目得让人不敢bī视。
穆衍风拍桌,啧啧两声道:“我就说我妹子好看。”
南小桃花嘿嘿笑了几声,自去角落里取了铜镜,左看右看端详半晌,回头露出一对梨涡,道:“是好看,我瞅着自己挺妖娆。”
穆衍风收眸,于桓之抬目,萧满伊瞪眼,小桃花的目光喜悦地在三人间徘徊。
须臾,却听谁的肚子叫了一声,南霜愣了愣,道:“吃饭吧,烟花儿饿了。”
萧满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角气得发颤。
酉时近末,江蓝生未归。于桓之下楼招呼小二,穆衍风绕去隔壁探王七王九,余下萧满伊与南霜二人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南小桃花一脸和睦的笑容令萧伊人委实不痛快,她以手撑颌,问:“你那条手链,是我大哥送你的吧?”
萧满伊眼色惊惶,慌忙笼笼袖子,说:“你休想夺走!”
小桃花摆摆手,说:“不会不会,我看你这么宝贝,定是我大哥送的。”
萧满伊的神qíng闪烁不定,踌躇了半刻,抿着嘴问:“你对衍风,是哪种喜欢?”
南霜想了想,道:“就是那种那喜欢。”
萧满伊与她认识了一日有余,也隐约觉着南水桃花脑子缺根筋,不开窍,于是她又道:“那于桓之,你喜欢么?”
南霜不假思索道:“喜欢。”不但喜欢,还总想祸他。
萧满伊满意地笑笑,手扶着肩,舒展舒展筋骨,又问:“这喜欢,是一样的么?”
南霜抬眉望着她,萧满伊自桌上翻了两个白瓷茶盏,道:“譬如,我是说譬如,你很喜欢茶盏。现在有两个茶盏摆在你眼前,在你眼中,这两个茶盏,虽花纹不同,但都是用来盛茶喝水,所以用哪个都无所谓。若是这样,你对它们的喜欢就是一样的。如果不是的话……”
未等萧满伊说话,南霜便给一个茶盏下面加了碟,一个茶盏上面盖了盖。又给加了加碟的茶盏掺了水,摇了摇头说:“不一样。”
“这有水的,是于桓之;这盏没水有盖子的,是穆大哥。”南小桃花指着两个茶盏,解释道:“有茶的,要慢慢品,仔细喝,用手托着;有盖子的,没有茶碟,茶盏是空的,往里面装什么都可以,还能带在身上。你明白么?”
萧满伊摇摇头,又点点头,半晌说了句:“懵懂。”
南霜笑笑:“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大抵是一个不太随意,一个要随意些。”
萧满伊点点头说大致懂了。然后南霜望了眼雕花横梁,又添了句:“好像不太随意的,若随意起来,就随心所yù了。”
萧满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缓了半晌,故作镇定地用手扇扇风,说:“反正你跟衍风的亲事,一定得废了!”
南小桃花见她一脸焦躁的模样,忍不住要逗她,说:“其实嫁给穆大哥,也是很不错的。”
于桓之方从楼下回来,站在门口正yù推门,却听到南霜这一句话,手停在半空中,修长的五指屈了屈,怔了须臾,才将门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唉……巴西跟葡萄牙……
唉……悲qíng意大利……
唉……穆穆和于之之啊,乃们快点回苏州吧,别儿女qíng长别磨蹭了啊……
下一更,2010/06/26
第19章
雨后清净的天,又浮了几丝云彩,迅速聚拢翻卷。暮色四合,凤阳街边点亮一色灯笼,似红尘软丈十里,倏然间起了波涛。
于桓之撩了衣摆在桌前坐下,不一会儿穆衍风也回来了。席间,穆衍风将子时三刻出发的事对众人说了后,南霜和萧满伊皆是喜不自胜。萧伊人自是感慨自己千艰难万辛苦,这回穆衍风总算肯带自己一道走,南小桃花纯粹因为没坐过船,光图新鲜,欢欣鼓舞地为众人舀汤夹菜。
饭毕,四人商议先歇息片刻,待到夜深了,一齐离开,几人心中各有思量,皆没有提及深夜未归的江蓝生。
天上浓yīn蔽月,秋露渐重。于桓之两日未休,刚倚榻歇息了一会儿,便听见屋外有轻微的敲门声。屋内灯火昏huáng,他开门时,自窗口chuī来一阵风,扬起他的衣发,将薄荷清香chuī入南霜的鼻尖。
南小桃花抽抽鼻子,冲于桓之露出小虎牙,嘴角两个梨涡如花绽开。
于桓之愣了愣,侧身将她让进屋。
南霜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裹,颠颠跑到桌前,将身子往桌上一扑,包裹内乒乓砰咚发出一阵响声。于桓之将门掩上,回头不解地看着南霜,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问什么好。
南小桃花瞧见他眼中有某种qíng绪似翠鸟点水般掠过,疏忽而逝,连浮痕也不见,便呵呵笑问:“方才吃饭时,你一声不吭的,不开心么?”
于桓之怔了片刻,转身去将角落的壁灯拨亮,望着桌上的包裹,淡笑着问:“是什么?”
晃动的烛光恰好将梁上一朵木雕梨花的影子投在于桓之唇边,南霜吞了口唾沫,招呼他至桌前来,一边埋头开包裹,一边道:“早年我不开心时,我娘亲便教我做宫灯。”
于桓之眉间动了动,站在桌前凝目望着南霜的侧脸,看着她解包裹解得颇费力,便顺手接过,垂目道:“不是用蛮力的。”
那活结到了于桓之修长的手指下,似有感应般变得服服帖帖,迎刃而解。南小桃花睁大眼睛,道:“奇了,为何那日在万鸿阁,你却将我的肚兜系成了个死结?”
于桓之手上动作一顿,耳根倏忽涌上半抹微红,片刻又将包裹解开,轻声道:“大抵是我只会解结,不太会打结。”
就像有人只会下套,却不知将自己牵连其中后,如何做这困shòu之斗。
包裹摊开,里面的东西咕噜滚出来:梨花木、小匕首、白丝绢,láng毫笔、红绳子、五彩珠子,挂玉红穗。
于桓之哑然失笑地蹙着眉,问:“这些是哪弄来的?”
南小桃花拾起那红穗,夹在指间晃了晃,得意说:“我将才去买的。”
于桓之望了眼窗外喧嚣的夜,道:“我知道,我是问你哪来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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