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_沉筱之【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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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公子哥自凤阳城的去信,终于这日到了京城。

  南九阳骂骂咧咧地撕开信封,说江蓝生这小子,平日脑袋激灵,怎得这次去寻桃花儿,都不带只信鸽随时为他老丈人通风报信。

  然而当南九阳展开信笺,将信读完后,脸上的神qíng竟然由愤怒转为狂喜,他举手拍桌,信纸被他揉得皱成一团,啧啧道:“我家桃花儿出息了,竟直接杀入了流云庄内部,把那俩小子整治得服服帖帖。”南九阳喜滋滋地扬眉,伸手将衣袍一拂,对旁边的丫头招呼上:“来来来,把我的压箱底的官服拿来,我要约着江兄一同进宫见皇上喽。”

  乐极生悲。正当此时,门外连滚带爬跑来一个小厮:“不好了老爷,老爷不好了,东街那老先生又杀来了!”

  与此同时,有一人yīn森森从屏风后绕出,开口清淡冷冽吐出两个字:“进宫?”

  第27章[倒V]

  入冬后的流云庄别有一番景致。红梅白梅jiāo错盛放,泉石泥径上霜色薄薄。

  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枫和苑的shòu脊上,穆衍风不在,江蓝生将白绒扇在十指间翻转几圈,左手的食指拇指含在口中chuī出一个响亮的哨音。

  信鸽扑翅而下,歇在江蓝生的手腕,白羽飘落。

  京城天水派的老爷小姐都嗜鸟。曾几何时,一大一小在京城城郊众星拱月般遛鸟,是京城人津津乐道的一线风景。

  小南霜学着南九阳一般,将食指拇指夹在口中chuī哨,哨声清脆,响彻云霄,周遭的鸟扑翅而飞。它们有节奏地拍打翅膀,纵向云端,气象之宏大,连两里外的小树林,都要被震落一地树叶。

  这时,南九阳便抄着手,悠哉乐哉地瞧着小南霜笑,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恬淡似晴空唯一一丝云,漫无边际地飘。

  南小桃花独爱她的小八哥,因为会说话;南九阳钟爱三只白信鸽,因为会传消息。

  南霜仰起头,冬日晴空似一块冰冷的和田玉,圈圈耀目光晕也有些凄寒。

  她方才在院中,隐约听见了那信鸽扑翅的声音,然而抬头望去,万里晴空里,只有一轮光彩夺目地冬阳。

  沁窨苑的园中有一方小池水,起名为“窨玥”,暗藏明珠之意。那泊小池水引自玥湖,水光冷冷,一座丈长的小石拱桥跨湖而建,桥那头是座六角小亭。

  南小桃花信步过桥,六角亭的石桌很小,只有棋盘大小。然就在这方寸地间,她的娘亲花月,却可以舞出绝代风华。

  南霜记得,她九岁时,眼睁睁见着病入膏肓的娘亲,为南九阳在石桌上舞一曲“惊鸾曲”,直到力竭而亡。

  那石桌的大小,也与眼前这方差不多。

  南小桃花自第一天搬入沁窨苑,便想问问萧满伊,她跳惊鸾曲,能否不以白绒毯为限,而是以眼前这方石桌。毕竟人世杳杳,只有一个地方能学到“惊鸾曲”的舞姿——京城舞馆“舞天下”。

  而南小桃花的母亲花月,直至去世前的一年,都执意留在舞天下。

  遛鸟是花月去世后,南九阳父女养成的习惯。京城的城郊,长风万里,鸟啼花落,南九阳会疏疏淡淡地对小南霜提及许多人许多事,却一直不曾提及他的发妻。

  于是南小桃花也不提。父女俩的生命中似从未有过此人。大智若愚的默契,粉饰太平刻意为之,纵使有几许荒凉,又未尝不是明智的抉择。

  南霜以为,人活一辈子,应无愧于心,应及时行乐,若有悔恨难过,将之记着便好,但时不时挖出来咀嚼,顾影自怜地流泪自伤,便是万不应当了。

  她如数家珍地罗列出自己珍惜之人时,又志得意满地添上几位。从前,有花月,南九阳,师父陶浅,东街的于不举先生,还有于桓之。

  现在可多啦,有花月,南九阳,陶浅,于不举,穆衍风,萧满伊,江蓝生,仍旧有于桓之。

  自杜年年搬来流云庄,已十日有余。南小桃花仍旧与她不熟络。

  穆香香和宋薛每日招呼着众人一道用晚膳,然晚膳一毕,便各回各房。十日下来,南小桃花发现,穆香香与宋薛,至多只管管流云庄的吃穿用度。而庄外大江南北地生意,与武林众门派的jiāo际,门内弟子的武艺修习,却是穆衍风与于桓之经手。

  于桓之做这些事游刃有余可想而之,反正他泰山倒于眼前一根寒毛不动的xing子,让人觉着任何事对他而言,都不过玩玩而已。

  而穆衍风大喇喇的xing子,做起事来,虽不够细致,却也聪明非常,雷厉风行。他尤其喜欢突击庄内弟子的武艺,一招天一剑法的“浮空揽月”武得神乎其技。

  穆少主光顾过几次沁窨苑,然而都不是来寻南霜与萧满伊的,而是来找杜年年,说是要带着她游庄,偶尔,于小魔头也跟着。

  几人游庄,却不带南霜和萧满伊。

  南小桃花自然知道穆衍风名为游庄,其实是接机探察杜年年的武功路子,所以便落得清静自在。萧满伊也知道穆衍风的动机,仍旧大为不满,想法设法地悄悄跟着,其掩耳盗铃的作风令庄中数人嗤之以鼻。

  江蓝生得闲,时常来沁窨苑小聚,问些探听虚实的话,譬如霜儿觉着长住流云庄可是件好事?又譬如霜儿觉着穆少主与桓公子,谁更像兄长,为何?再譬如霜儿,若有一天,一位武艺高qiáng,面冠如玉,腰缠万贯的皇亲贵胄向你提亲,你可会答应?

  拐着弯问南小桃花问题,本就不是明智之举,因此大多数时候,江蓝生都被南霜绕进弯子里出不来。只最后一个问题,南小桃花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说:“不答应。”

  江蓝生一怔,又问为何,而南霜已然走神,她的目光落在镂着鸟shòu繁花的横梁上,心道桓公子的宫灯梨花木,也不知雕完没有。

  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南小桃花脑中灵光闪现。她惯常地拍了把脑门,顺口答了江蓝生一句:“对啊!我可以去问桓公子宫灯的事!”话音刚落,她提着裙摆,乐颠颠,喜滋滋地朝苑外跑去了。

  江蓝生手中扇子咔嚓一下落地,心有灵犀似,裂成了两半,天际chuī来几丝风。

  从沁窨苑到晖雨轩,要沿玥湖而行,穿过小竹林习武场,再过九曲廊桥便到。

  南霜方位感不好,沿途问路,问得流云庄上下对她寻桓公子一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晖雨轩轩内亦有池水石桥,纵使冬日糙木尽枯,然密集的树木花gān,也能令人想象出chūn夏时节,此处是何等绿意盎然,葱茏郁郁。

  庭院中,只有白梅盛放,落落飘瓣,隐隐清香。

  正房面北,中间是厅,往右是书房,往左是寝房。书房的窗dòng开着。午过,斜晖静静斜照入户。屋内的长案前,坐着一人墨发素带,白衣沉敛。

  似被这片寂静感染,南小桃花蹑手蹑脚地提着衣裙,遛到窗下探了个头。

  淡泊的冬日阳光,淡淡地照在于桓之的侧脸,他垂目凝神,只手拿着梨花木,正刻着什么。长睫微闪,似振翅的蝶。眸光轻动,似碎开的雪。完美的轮廓,更因着专心致志的神qíng,平添一份摄人心魄的力量。

  南霜只觉心猛地提起,呼吸微窒,怔怔然,呆头呆脑望着,直到于桓之镇定自若地放下梨花木,椅子往后挪开,朝她走来。

  于小魔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将脑袋搭在窗沿的南桃花。南霜这会儿才回神,讪讪将头往后缩了缩,还未直起身子,于桓之便将窗户“啪”的关上。南小桃花吓得一跳,差点撞着鼻子。

  望着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她不免又十分泄气,正要悻悻离开,却听“吱嘎”一声,于桓之将正房的门打开。

  他站在薄光之中,身似皓月人似玉,冲南霜淡淡笑道:“下次来寻我,记得直接走门。”

  南小桃花提裙走近,又嘿嘿朝他笑,怎么看怎么动机不纯。

  于桓之直接领南霜进书房,边走边问:“为何来?”

  南霜盯着他宽阔的肩,gāngān道:“我来问问宫灯何时做好。”

  于桓之怔了怔,在长案前回身,将几本书堆叠至一处,又自身后的壁橱取出一个黑匣子,放在桌面。垂目开匣时,他似漫不经心说了句:“只是幌子吧?”

  南霜没有听懂,她将脸凑近黑匣子上方,没有主意到于桓之的脸就在咫尺间,正静静瞧着她。

  黑匣子里,放着十一条梨花木,加上桌上的一条,八长三短,长得已经上了漆,短的都镂着桃花纹,并蒂桃花的模样,除了枝gān,正与南霜锁骨下的印记如出一辙。

  南小桃花“哇哇”得连连惊叹,举着梨花短木,问于桓之:“你以前做这个的?”

  于桓之的目光清淡落在握着梨花木洁白如玉的手上,“回来翻着书本,学了学。”

  南霜将梨花木朝案上放了,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聪明!”然后又如获珍宝般拾起那木头,开了窗,对日光看,半晌道:“与我的印记挺像的,又素雅又大方。”

  于桓之愣了愣,也不知她是在自夸,还是夸他,半晌他又问:“灯身上,你想画什么?”

  南霜回身,抱臂托腮想了片刻,她忽然笑笑,凌空打了个响指:“要红花huáng花,绿叶细枝,喜鹊麻雀,蝴蝶蜻蜓,怎么喜庆怎么画。”

  于桓之笑着皱皱眉,低头将丝绢取出,放在桌面拂开,端详了半晌,又清淡道:“也好,大俗方为大雅。”

  南霜听了此言,咂咂嘴,志得意满道:“我爹常说,他家桃花就是个大俗大雅之人。”

  于桓之抬目望去,这日南霜一身浅青裙子,满面明媚的微笑,好似红桃陪绿叶,迎chūn风,果真大俗大雅。

  他朝南霜静静招招手,说:“霜儿,过来。”

  南霜听着这称呼,先是恍然一怔,又是莫名一喜,忙乐颠颠来至他跟前,玩笑道:“尽管吩咐。”

  于桓之的眼神温润,他扶着南霜的肩,微俯身,在她的额头轻轻柔柔贴了贴,那姿势,就像生怕把一份珍宝损坏了,弄碎了。

  须臾,他又背过身去,将壁橱顶处几本书移开,取出另一个木匣子。南霜好奇的神色,在于桓之打开木匣时,变得震惊非常。

  第28章[倒V]

  匣内溢彩流晖,一对银霜色的铁环,像天狗食月的光圈,是南小桃花惯用的兵器。

  南霜自幼习武,虽天赋不佳,对兵器上又喜新厌旧,但自她十一岁得了铁环,便一门心思习武,八年来也算略有小成。

  无论是南九阳,还是陶浅,甚至是后几年搬来的于不举先生,对铁环这门兵器都嗤之以鼻。这是冷门兵器,攻防两不宜。若耍得好,还能扔一个回环,作远距离攻击。若耍不好,那只能将铁环做大些,出其不意套在敌方脖子上,将其勒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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