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_沉筱之【完结】(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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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既未传出化火符失窃的消息,水龙飞天玉又怎会流落民间?”

  多年来,落天九眼的五行秘宝,早在众人的传言中变成国之根基。化火符既然是五行秘宝之一,那么它的失窃,皇宫内必然会封锁消息,不为人所知。

  不过,凭江蓝生的身份,要打听如此隐秘的消息,当是不难。

  南霜将江蓝生的话,放在心里细细咀嚼了,忽然道:“你又怎知那化火符,果真在宫中呢?”

  江蓝生神色大怔,惊异地望着南霜。

  南小桃花继续说:“乾坤台在宫中,这点不奇,因每年祭祀时都能看到。可化火符在宫中一说,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毕竟从未有人亲眼见到。”

  “不错。”穆衍风接过话头,“我也认为化火符不在宫中。百年前,祖皇帝只将乾坤台留于宫中,将其余四宝分赠于忠士后人,其目的就在于让五行秘宝散落天涯,不被人同时获得。可前些年,宫中忽然传出消息,说一位忠士后人,又将化火符jiāo回皇宫,皇帝大喜,还封了那人的官职,可仔细一想,收回化火符一举,与当初的动机不合。”

  “再有,化火符收回的那一年,恰逢暮雪宫覆灭。”于桓之的声音依旧清淡,只是窗外斜阳敛起的光,池畔糙木微霜,“收回化火符,多半是安抚人心的一个幌子罢了。”

  落天九眼的五行秘宝和四本武功谱,并非毫无关联可言。以心法外功修炼《暮雪七式》困难重重,很多时候更是绝处逢生,方可突破一重境界。而五行秘宝,便是帮助修炼者突破重围,练成暮雪七式的良品。

  因此,百年前,之所以有四位将军同时练就暮雪七式,是因为他们有五行秘宝相助。而在五行秘宝杳无踪迹的今天,能练成这套功夫的,怕是只有于惊远于桓之父子。

  当年暮雪宫覆灭,于惊远只留一本暮雪七式残谱在手,而全谱却不知所踪。

  江湖上一时间人心惶惶,天下更是民心不稳,只怕有野心人得了这套绝世武功,引起一场动dàng。不过,若要突破暮雪七式的第三式,若非修炼者本身极有天资,骨骼清奇,就非得借助化火符的功力不可。

  皇帝在此刻告昭天下,说化火符已然安放于宫中,实际上,便是变相地告诉江湖,除了被灭门的于惊远父子,江湖上再不会有人练成暮雪七式,以此安抚民心。

  江蓝生沉吟片刻,便猜出了于桓之所言的意思,他笑道:“也罢,那就当化火符不在宫中。”轻佻的神色间,竟有几分莫奈何。

  穆衍风恍然笑笑,江蓝生这神qíng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化火符在宫中确实是个幌子,没想到你三人竟猜了出来。

  此时已近晚,冬天天黑得早,这日的晚霞消失得极快,不过须臾,天边只余寥寥一缕淡橙色。四下起了风,静静地chuī。腊月未至,天上乌云沉沉,竟有几分晚来天yù雪的意味。

  江蓝生半晌又道:“那依你们所见,我们当如何做?”

  一般人追查一件扑朔迷离的事qíng,通常会在抓住一丝线索后,执着抓住不放,以至于走入死角。譬如追查杜年年武功,穆衍风派人去翻出苏悦镖局失镖一事,又从水龙飞天玉,查到化火符。化火符便是这个线索。

  然则穆衍风顿了顿,却道:“化火符一事确有蹊跷,但现在追究无益,大可不论。”

  在江蓝生眼中,于桓之向来深藏不露,但穆衍风大而化之的xing格却成不了事,但穆小少主此言一出,纵然骄傲如他将公子哥,挑眉的瞬间也有几许钦佩。

  于桓之忽然问:“你是几时派人打探苏悦镖局失镖一事的?”

  这问问得正中穆衍风下怀,他弯嘴一笑:“今日辰时。”

  如此短的时间,竟可以将这样机密的事qíng,打探得一清二楚,流云庄的探子也不是神人。如此一来,便只能有一个解释——苏悦镖局故意放出失镖的消息,并且让所有人知道,他们被窃之物,正是与化火符息息相关的水龙飞天玉。

  于桓之诧异地抬起眉梢,须臾也笑了:“原来如此。”他将镇纸轻轻往桌角搁了,发出“嗒”的一响,一锤定音:“三个结论:一,苏悦镖局失镖一事,是暗中有人cao控,其目的是为了让人知道化火符不在宫中,而在江湖;二,杜年年入流云庄,定然与苏悦镖局失镖有关;三,若我们先前的推论无错,那么杜年年所练的武功——”他环视四周,笑了一下道:“是暮雪七式的第三式。”

  “怎么会?”南霜失声道,“杜年年已然走火入魔,可暮雪七式的第三式走火入魔不是他那样的,而是……”她说到这里,忽然心中怔了怔,将后半截话吞了下去。

  “而是从脸,到后脖颈,都长满紫色的斑纹,诡异至极。”于桓之清清淡淡接过她的话,忽而又耐人寻味地看了南霜一眼,眸中有光晕。

  江蓝生持扇“啪”一声敲了敲案几:“有了!你们可还记得在凤阳的喜chūn客栈时,隔间的几个江湖人所说之言?”

  穆衍风闻言朝于桓之笑道:“听说你要光复暮雪宫,分别选了七人,每人授以一招暮雪七式。”

  要光复暮雪宫的自然不是于桓之,而是另有其人。

  众人沉默了片刻。言语至此,再明显不过。杜年年,便是被选中修炼暮雪七式第三式——飞鸿映雪的人。

  《暮雪七式》这套武功,需层层递进,若从中途练起,武功或可一夕突飞猛进,然长此以往,必定走火入魔,bào毙而死。也就是说,杜年年qiáng行修炼了《暮雪七式》的第三式,必定不得善终,命不久矣。

  南小桃花叹了声:“那她这般执着来流云庄又是为何……”

  于桓之想了想,道:“问问便知。”

  “嗯,将前因后果一并问个清楚。”江蓝生也点头道,随即又笑,“所幸她现在还安静自得,我方才过来时见她一人坐在池边,是忧伤得很,仿佛真是为qíng所困,还从池中捧水来饮……”

  于桓之猛然抬头望着江蓝生,震惊道:“她从池中捧水来饮?”

  冬日池水极寒,入了五脏六腑如万根针芒扎去。寻常人极难忍受,可杜年年,修炼了暮雪七式的第三式。

  于桓之静了须臾,良久看着穆衍风一字一句道:“据我所知,若只练了第三式,走火入魔时,起初不过经脉紊乱,xingqíng内敛,可体藏杀戾之气,可熬到最后关头,五脏六腑如烈火焚烧,难以忍耐,即便在寒冷的冬日,也要吞冰食雪来缓解。”顿了顿,她又道,“若此时,她一旦被人触怒,必定难以自控,狂xing大发,嗜血杀人。”

  南霜听了此言,脸色也霎时间惨白。这些日子,萧满伊因着穆衍风的缘故,三番四次去找杜年年麻烦。她使得都是些小伎俩,杜年年平日也就视而不见。

  可是今日……南霜抬头怔怔地看着穆衍风。

  穆衍风只当是钉在了远处,埋下头,手持着杯子,良久不动,半晌他又抬头故作轻松笑道:“小于,你怎变得如此多虑,呵,你们都多虑了。”

  暮色四合,乌云层层。天地间弥漫着风声,chuī着花木飒飒作响。几片落叶枯卷着飘飞,划破水蓝夜暮,划出几许肃杀。

  远处隐隐有雷声。穆衍风抬目望向窗外,他英挺的飞眉格外好看,凤目眼梢俊朗不凡,他的话语很轻:“今年雪下得真早哈。”

  语毕,他的眼梢忽然跳了一下。院外跌跌撞撞跑来一名下人,大喊着:“少主,公子!不好了!萧姑娘与杜姑娘一语不合,打了起来。杜姑娘武功太高了,我们几人眼见着就抵挡不住……”

  “哐当”一声,茶盏落在地面。穆衍风起身大吼:“她到底想搞什么?!!”话音还未消失,冰蓝色衣摆在窗口一闪,穆衍风已然飞速掠到院内,脚尖在白梅枝桠上点了点,倏然没入夜色中。

  第30章

  层云蔼蔼,夜风回旋,池畔糙木萧瑟。流云庄的曲巷回廊,重阁老树,在夜幕的浸润下,显出几分森寒之意。

  穆衍风快疾的身形在沁窨苑前稍作停滞。没有意料中的拼杀声,古怪的寂静让他心中莫名蔓生出荒芜感。

  不知何故,他的眼前忽地掠过萧满伊带着得意的笑容,欢天喜地摇晃手腕并蒂花的qíng景。丁玲丁玲的响声,扰得他心神不宁。

  穆衍风烦躁地想,他等下定要将萧满伊拎出来,好生将她责骂一顿,若她再胡闹,定要将她赶出流云庄,定要……穆衍风一拳打在沁窨苑的矮墙上,撩了衣摆,步入苑中。

  苑内横七竖八躺着流云庄的弟子,都还有气息。窨玥池畔,哆哆嗦嗦坐着一人,她浑身湿透,耳根至后脖颈却通红。

  萧满伊躲在六角亭的柱子后,满目惊惶地望着池边杜年年。

  穆衍风一瞥见萧满伊,满腹怒气顿起,他径直走了去,劈头盖脸就问:“你到底在搞什么?!”

  萧满伊见了是他,先愣住,即刻又惊喜起来,欢快的声音有些脱力:“衍风。”

  穆衍风只蹙眉静看了她半晌,随即拂袖往池边走去。萧满伊慌忙扯住他的袖子:“衍风别去。”她抬腕指了指杜年年,抿唇道:“这女人诡异得很,方才她与我动手,那武功招招致命,还好……”

  “你可是不论何人都敢招惹得?!”穆衍风勃然大怒。萧满伊之前的话,他只听清了那句“招招致命”,目光所及之处,是她掌中深深的印痕。方才qíng形危急,她定然将杏花链子牢攥在手心。

  萧满伊被他吼得一愣,拽住他袖口的手微松了松。

  穆衍风虽容易炸毛,但甚少真正发怒。其实他与南霜一样,都是xingqíng极好的人,遇事很少往心里去,极其大度。

  可此刻,他是真地生气了。

  萧满伊开口,怔怔道:“衍风,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穆衍风不答,他心中乱得很。

  很多时候,沉默便是默认。萧满伊深以为然。她垂目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时,明眸起了水雾,努力做出的无辜表qíng,将原本上挑骄傲的眉称得十分凄清:“衍风,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喜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如晚夏最后一朵荼靡花落,悄然萧瑟。

  穆衍风只沉敛着深色,冷漠地将袖口从她手中抽出,转而头也不回朝池畔走去。

  他今日穿得好看。冰蓝长衫,光滑的衣料在指间轻拂而逝,似有时光如水,携飞花红尘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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