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衍风愣了,忽而哑然失笑道:“好,那就风风光光的。让整个苏州城,整个江湖都知道我穆衍风娶了你。”
萧满伊心中欢喜,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心里风光就行了。何况……”
“什么?”
萧满伊涩然瞧着他:“何况衣裳首饰,我想你带我去买。”她停了一下,忽又慌忙解释道:“你也知道啊,我以前最喜欢拉你出去陪我走江湖了。我觉着吧,如果是你陪我去买,我就风风光光的了。”
穆衍风又是愣住,片刻后,他的眼里似有柔qíng似海:“好,即便日后你嫁了我,买衣裳,买首饰,我都陪着你去。”
萧满伊喜道:“嗯嗯,我这个人吧,不会日日想着这些表面的物件。衣裳首饰什么的,一两月一次就足够啦。其实能嫁过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她说这些话时,明明是欢喜的。她的笑容亦纯净如将将盛放,还沾有露水的迎chūn花。
可穆衍风听她说这些,忽然有些心酸。他想到这些年来的种种,她那么辛苦的追寻,要的不过这样简单。
心中有些沉重,可分明又是明朗的,穆衍风忽然叹了一声,道:“满伊,对不起。”
“啊?”萧满伊犹自沉浸在欢喜中,转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穆衍风抬手将她的发丝拂到耳后:“道歉的话,我只说这一次。因为我日后再也不会对不起你。”
第72章 …
*
下午时起了风,枫和苑内满苑清香。
于桓之迫害完穆衍风出来,瞧着抽了嫩叶的枫树,对南霜道:“三月初五,这树也该开花了。”
枫树chūn深开花,花小而密。
南小桃花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桓之瞧见也不在意,笑道:“霜儿,枫叶变红前,要朵小小桃花吧?”
“小小桃花?”南霜怔了一下,忽而会意笑起来。笑过后,又叹了一声。
“怎么了?”于桓之问。
南霜道:“我方才瞅着大哥和烟花那般模样,不知为何,有点辛酸。”她又叹一声,走到枫树下。新绿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南霜踮起脚,勾住一根枝桠在指间摇了摇,转头看向于桓之:“不过无论如何,烟花能与大哥在一起,这都是件好事。”
“霜儿想说什么。”于桓之亦静立在风声之中,隔着清透的日晖,瞧见她欢颜后的怅然。
“桓公子。”南霜埋下头,“惊鸾曲的传人,由我去找。成亲三年后,待小小桃花,小桓公子都有了,我就去找那传人。”
“那我于家的公子和小姐,岂不是少了娘亲疼?”于桓之笑道,“我还想着把女儿教成你这样,怎能没了你?”
南霜蹙眉抿唇:“可是你也瞅见了。烟花跟着大哥,一个人大江南北追寻,吃了不少苦头。她颠沛流离这许多年,上回又差点丧命。大哥也是,大喇喇活了这么久,上次以为烟花走了,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人好生心疼。我们不在这些日子,他天天陪着烟花说话。我听离梦说,大哥这几月,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怕烟花醒不来,又怕她醒来落下什么毛病,所以大半夜起身守着她一直到天亮。他如今走哪儿都带着剑,只怕是心中还在因上次未好好保护烟花而自责。”
“桓公子……他们到今天,真不容易。”南霜的眼清亮泛着水光,“烟花的师父,便是我的娘亲。而惊鸾曲的传人,本该是我。娘亲为了不让我背负流离的宿命,才找萧萧顶替了我。娘亲说过,日后若遇见萧萧,定要对她像对自己亲妹妹一样好。烟花辛苦这许多年,我希望她日后能好好的。嗯,我也希望大哥日后能好好的。”
“且不论你是否欠她,又是否要为惊鸾曲而流离。霜儿,你可想过若满伊姑娘没有遇见你娘亲,如今又会是怎生得光景?”于桓之淡淡道。
天际有云,丝丝缕缕,阳光是浅浅的金色。
“满伊姑娘是孤儿,你娘亲捡到她,传她舞艺,让她后半生有了赖以生存的一技之长。后来她于京城跳了一曲惊鸾,邂逅少主。虽说期间历苦历劫,好在现下他二人终成眷属。自古祸福相依,说到底亦是个人命数。满伊姑娘至今,当是圆满之极,霜儿你不必愧疚。”于桓之笑道,“何必执着于从前种种不堪,放眼望一望将来圆满,岂不更好?”
“何必执着于从前种种不堪,放眼望一望将来……”南霜兀自默念一遍,抬头问道,“桓公子便是这样的吗?”
于桓之的笑容在清清淡淡的chūn晖中发散开来:“我以为人活一世,不应当拘泥于过往,而应该一往无前。”
“可人人都有担当。”南霜道,“如我与烟花的惊鸾曲,如穆大哥的流云庄,又如……桓公子的暮雪宫。”
“霜儿,”于桓之柔声唤道,那声音似融进天地万物,风更大,摇曳着枝蔓,“担当不应有太多束缚。很少有一份责任,会沉重到让人将所喜欢的,所追求的事务统统放弃。何不试着都去得到,毕竟我们不算贪心,要得也不算多。”
“桓公子想要什么?”南霜抬眸时,丈量了两人间的距离。
一丈之遥。不知从何时起,他总会站在不远处保护自己。
“从前,我想查清暮雪宫覆灭的原因。”于桓之道,“盟主对我有恩,少主与我是至jiāo,因此我会留在这里,帮忙打理流云庄。”
“现在……”于桓之低下头笑了,“现在也与从前相差无几,只是多了霜儿。”
“所以霜儿,现在我还想娶你为妻,想陪你去京城看看你爹爹。待日后,暮雪宫的事查清了,江湖平息了些,我便带你在苏州寻一处苑子,一角屋檐,一生一世。”
南霜听了,却侧过身子,抬头望着枫树上新绿jiāo错的叶,满目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桓公子不想重建暮雪宫,做暮雪宫的宫主么?”
“不想。重建来作甚?”于桓之笑道,“争名,抑或逐利?可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存亡轮回,我殚jīng竭虑一生,重建一个暮雪宫,霜儿以为好么?”
南霜依旧侧身仰首站着:“不好。我娘亲曾说,这世上,很多事qíng都是虚无缥缈的。唯独认定的那一件,坚持的那一件不是。若桓公子认定的是暮雪宫倒也无妨,可桓公子,并非对它执着。”
“是,我并非对它执着。”于桓之道,“我也不知我该对何事执着。对武功,我并不似少主那般热爱。兴许经历了暮雪宫的荣rǔ兴衰,也不愿耗了一生去争一时之名。可能……我并非一个铁血方刚,年轻有为之人。”
忽而间,他的语气有些自嘲:“曾经少主亦说,我与满伊姑娘有些相似,年少历劫,虽然熬了过来,但也磨平了棱角,所求的便是些世俗幸福了。”
“霜儿。”于桓之的声音更沉,“我向来从不与人说这些。可今日不一样,你要嫁我为妻了,可我……并不能给你一个很好的名分,兴许日后,生活亦有几多波折。说到底,我毕生所求的,亦是简单之极。”
“我知道。”南霜回过头,笑得很是傻气,“桓公子所求的,是一角屋檐,一生一世。”
于桓之望着她却愣住。他不知她是何时落了泪,满脸泪痕却没有抬手拭去。
“霜儿……”
“我从前也不知自己所求何物。日日过得聊赖,以为那就是开心的。可我现在知道了。”南霜道,“桓公子要的,就是我要的。公子要一角屋檐,一生一世,我便努力去营造这屋檐,生小小桃花与小桓公子,不然公子闷着。”
“这些日子,我亦想了许多。我觉得我不比烟花出息,她除了穆大哥,还痴迷于舞艺。而我却只有一个桓公子。”
“我又何尝不是。”于桓之浅笑道,“少主除了满伊姑娘,亦执着于武功,力求盟主之位。而我,只有一个霜儿。”
有句话说得好,人幸福与否,是件冷暖自知的事。
世上或有卓尔不群之人,如于桓之,如南霜,可他们心中所求,亦不过是万家灯火,平平淡淡,细水长流。
南霜是在听见“一角屋檐,一生一世”时落的泪,因为她忽然觉得很值得。当时她慌忙转身,望着树影间明媚的阳光,想起初遇时,于桓之与穆衍风抢马,腾空跃起如忽然展翅的雄鹰。
而这般桀骜的人,只不过在杳杳人海中,寡淡地做着该做的事qíng,执着地寻着一处栖息之地,与她一起。
纵然他们儿时邂逅,却又错过,南霜亦觉得,于桓之是一个可以穷尽一生去记住,去等待,去寻找的人。
“桓公子,我日后一定会是位贤妻,为你好,为……小小桃花和小桓公子好。”南霜抬手抹了把清亮的泪。
于桓之走前几步,将她拥入怀中:“霜儿一直体贴。”顿了顿,他道,“惊鸾曲传人之事,你也不必忧心。”
“嗯。”南霜在他怀里乖巧地点头,“大不了等桓公子将暮雪宫覆灭一事查清楚,我们一起去找。”说着,她有抬起头,闪忽着眼望着他,“到时候,要不要将小小桃花和小桓公子托给大哥和烟花照顾?”
于桓之哑然失笑,拂了拂她的耳鬓道:“不必。待武林大会一过,少主与满伊姑娘的亲事结束,我陪你去一趟京城便是。”
“去京城?”南霜愕然,“去看爹爹?”
“还有盟主和……你师父。”于桓之道,“想必转月谱之谜,他们是知道的。”
“桓公子是说——”
“嗯,若惊鸾曲单单是一只舞,必然不会定下世世代代只能有一个传人这样的规矩。而如今,我们又发现惊鸾曲与《转月谱》有关,因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惊鸾曲是转月谱的一部分。每世每代只传一人,并非是要把此舞姿流传下去,而是将《转月谱》流传下去。只要我们先一步找到《转月谱》之谜,惊鸾曲的传人问题,便迎刃而解。”
“去京城……是为了找我爹爹问我娘亲的事?”南霜恍然道。
“也不尽然。”于桓之笑着说,“知晓此事的,还有穆盟主之妹穆红影,与……霜儿的师父。因此可一起打探。”瞧见南小桃花锁眉深思,于桓之又不由道,“现在,顾好眼下事便可。”
52书库推荐浏览: 沉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