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_沉筱之【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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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扬开白绒扇子,喜滋滋问:“南姑娘可想去一睹双面伊人的容姿?”

  南小桃花心里自是十分想的,然而她思量半刻,自认为她南霜是矜持且从容的人,遇事需得冷静理智。白绒扇一摇一晃一摇一晃,南霜跟着节奏,淡淡问:“你带我去么?”

  江蓝生欢喜地点点头。

  南霜郑重地说:“十分不妥。”

  于是饭毕,众人各回各屋,各扫各幸。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本就富庶天下。流云庄非但是武林第一大庄,还占了苏州这块风水宝地,常年做南北买卖,攒了几座金山银山。因此庄里的人行事,极为铺张làng费。

  天字号房,从第一间要到第四间,南霜躺在柔软的雕花木塌上,仍在琢磨着她天水派亦可说是富得流油,然而跟流云庄一比,实在有些壮志未酬。

  她又翻身坐起,盘腿坐在chuáng上细细思索。眼下形势十分微妙,天水派与万鸿阁结盟的事,算是暂且泡了汤。

  于桓之非要让她嫁给穆衍风,那心里一定有鬼。至于是否为“采yīn补阳”,南霜以为,此事还有待观察商榷。

  而凤阳城恰恰又传出于桓之要光复暮雪宫的流言。这时候,偏生又冒出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人物,江蓝生。

  事qíng虽有些琐碎,然诸事齐发,绝非巧合。

  天下武林,说到底是势力瓜分,qiáng者为王,败者为寇。她天水派向来只隔岸观火,绝不趁火打劫,当是没什么仇家。

  南小桃花隐隐觉着此次,自己仿佛被牵连入什么纷争漩涡中,她迷惘的同时,又有些兴奋。

  南九阳经常这样教育女儿,盟主什么的,江湖什么的,争霸什么的,最是莫须有了。百年也不会变个调调。最后你死我死大家死,留下几个孤家寡人,路见不平一声吼,狭路相逢打一场。其实拼的是什么?拼的都是寂寞,拼的都是流年。

  但南霜以为,自己多年修养生xing,已到了入江湖的最佳时刻。思至此,她整衣出门,决计从事qíng的起端顺藤摸瓜,先去寻那双面伊人。

  她想,如此一来,她南小桃花便淡定地涉足江湖,权且掀起一点淡定的风cháo。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2010/06/12

  第08章

  在武学造诣上,南霜颇有些自鸣得意。虽然她不算绝世高人,好歹也涉猎广泛。

  诚然天水派是个伪武林门派,但南九阳很是耐心地让南霜将十八般兵器耍了个遍。他合计着闺女已落了个不洁名声,走淑女这条道,怕是会走得更风骚;走才女这条路,怕是会走得很悲qíng;不若将其塑造成一代女侠,聊以自/慰。

  是以,南霜自幼便接触各种兵器,天水派的小小一方练武场,被南小桃花悲壮的武艺调戏得惨不忍睹,jī犬升天。

  后来南霜习武略有小成,南九阳便为她请了位师父。师父姓陶,单名一个浅字,还绰号南山饮酒,十分陶渊明。他每每端着盏茶,小啜着漫步至习武场,总会对兵器常换常新的小南霜做出如斯评价:“看看你这身百废待兴的功夫。”

  南小桃花十四岁时,在街巷边,见旁的孩子玩滚铁环,一根铁杆,一个铁圈。呼碌碌地滚动,滚远了,撞着物什,还会滚回来。

  小南霜看得痴迷,当下摸了一辆银子给那小孩,将滚铁环买回家,弃了铁杆,只拿着那圈滚来滚去。陶浅见了,问南霜为何喜欢。

  小桃花很利索地答了四个字,有去有回。

  第二日,南九阳便差人给她制了一对铁环做兵器。南霜至十八般兵器耍遍后,终不再虎头蛇尾。

  只是,在南霜出嫁的当日,南九阳将那对铁环收了起来,说是嫁为人妇,要潜心生产,多多繁衍,切莫本末倒置。

  这厢,南小桃花初出江湖,却无兵器在手,委实不甚体面。

  喜chūn客栈走廊宽阔,廊檐每隔一截就挂着小灯笼。扶栏是用椴木做的,下方嵌着整块木浮雕,或刻群山巍峨,或刻村溪宁静。

  四个天字号房齐齐排在走廊一侧,另一侧是窗,推开可见楼下歌酒沸腾。

  南霜计划着跟穆衍风赊些银两,去买一对铁环,谁知敲门许久,也没人应。她见门没cha闩,下意识推开,屋内空空如也,临街的窗子大大敞着。

  南霜心下生疑,又折转去童四和那俩山贼的屋,也是空的。

  南霜以为,江湖上的侠客,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大侠飞檐走壁,小贼翻墙跳窗。她南小桃花,是朵谦虚谨慎的花,姑且做个板正的中侠。于是她板正地下楼,板正地从大门走出客栈,路过一楼时,板正地顺了两双筷子揣着,权且防身。

  凤阳夜色迷离,近戌时,灯火将歇。只街巷口,隐隐见人群攘动。

  听闻这夜双面伊人要在醉凤楼舞一曲,南霜见人cháo中,十有八九都是男人,便兀自混迹其中,随大流往醉凤楼去。

  醉凤楼前,楼台辉煌。红尘十丈,里里外外充斥着前来寻温柔乡的嫖客,满目醉生梦死。

  南霜看得几哆嗦,整了整袍,正要进楼,却被两烟花女拦了去路,伸手要银子,说是今儿双面伊人献舞,入楼费五十两。

  南霜的心qíng很复杂,愤慨外,又有点金丝雀孵了半月鸟蛋,最后孵出一只鹌鹑的沮丧。她抬目望了望楼檐,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低调如她南中侠,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大侠一次。

  南霜正yù找个低矮的屋檐飞上去,旁边却伸出一只手,刷拉拉甩着银票响了响,“这位公子的入楼费,算在我身上了。”

  南霜转头,果然见着且惊且喜的江蓝生,还未待她说话,江蓝生又故作意外道:“原来是你,好巧!”

  其实南霜方才就瞥见江蓝生诡秘躲在跟杆子后方,心想这番巧合,巧得真是守株待兔。

  但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南霜笑了笑,又露出标志xing小虎牙,“如此,我甚为感激。”

  醉凤楼的楼梯分在两侧,左右通往中间小平台,然后自平台折转朝上。

  这夜,小平台前又搭了个大平台。jú铺繁华,胭脂飘香。平台左右各撑八根杆子,上挂薄纱,又悬着小灯笼。

  顶上垂下几盏莲花灯,高低不一。远望而去,只见纱幔缥缈,恍恍如仙境。

  红毯平台中,又放着块白绒毯。数名女子身着开襟广袖牡丹裙,端坐在白绒毯后方,或是抚琴,或是弹琵琶。

  江蓝生扬扇指着台上那方绒毯道:“萧满伊舞姿若天人,她名震天下的惊鸾曲,步数只在这白毯的方寸间,然广袖翩然若月华满天,南姑娘见了便知。”

  少顷,楼中灯火骤然熄灭,只余粉色灯笼烛火摇曳。

  一曲琵琶清音响起,似月下静湖倏尔dàng起涟漪。少顷又传来凄恻的二胡声,黑幽幽的楼顶飘下万千杏花瓣,纷飞的花瓣间,翩翩落下一道身影。

  江蓝生持扇敲手,凑近道:“来了。”

  只见那身影飘然而落,腰肢柔若无骨,广袖倾洒,肢体倒弯,浅粉舞衣领整个人看去像一朵饱满的chūn雨杏花。

  萧满伊起身时,朝台下醉然一笑。一时间,醉凤楼全没了声响。

  那抹笑,似细雨流光,有兰麝芬芳,又带了几许张敞画眉两两相对的缱绻。

  疏忽只见她广袖如水而泻,凌空跃去,恍若九天谪仙舞动长空。

  弦歌台上,声色全起,粉袖扬洒如云雾,琴音急转如仙乐。

  萧满伊或跳或转,或跃或旋,只在那白绒毯方寸地间,却舞出霜华月满天魔之姿。

  直到乐声渐歇,舞姿低徊,醉凤楼里仍是一片寂然。

  萧满伊走至台前,微微福身,冲台下微微笑了笑,一笑醉梦千人。

  江蓝生又凑近问:“如何?”

  南霜嘴角也噙着一枚笑,略带傻气,点头道:“甚风骚。”

  由于南小桃花从未染指qíng爱戏文,以为风骚一词的寓意为很出众,譬如什么“独领风骚”,然而江蓝生却听得非常愣怔,回过神来,只觉心里对南霜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醉凤楼的灯火逐一亮起,老鸨走上台来,细声喊道:“一曲舞罢,请众客官出价。”

  南霜不解地看向江蓝生。

  江蓝生解释道:“萧满伊每至一处,一曲舞罢,都会跟出价最高的客人纵饮畅谈一夜。”

  “一夜?”南霜蓦地想起方才在客栈,有关于桓之的听闻,嘿嘿笑道:“原来她是给人补阳的。”

  对俗世认知,万不可缺斤少两。很久以后,南霜这么想,否则,就会如当初的不谙qíng事的她一般,人是顶聪明的,然脑子总缺几根筋,不是转得太慢,就是转得太快。

  江蓝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半天,拾起方才惊落在地的白绒扇,耐心道:“此事,我不大清楚。”

  南霜琢磨着,如若于小魔头真地是将自己弄去流云庄补阳,不若这厢说服这双面伊人一道去,反正她gān的就是这行当,加之二人同是江湖奇女子,凡事也好有个伴。

  这么一想,她嘴角那枚笑有深了几许,望着萧满伊,顿生惺惺相惜之qíng。

  醉凤楼里喊价声此起彼伏,南霜回过神时,只听那身价已高涨到一千五百两纹银。

  她摇摇头,叹道:“也不知请她长期补阳,要耗费多少银子。”

  江蓝生虽不甚明白南霜的意思,然而他江蓝生,是个富裕且大方的公子哥,万不可在美色面前失了姿态,于是他摇开绒毛扇,轻描淡写道:“一千五百两一夜,实乃九牛一毛。”

  南霜很是惆怅:“问题是我要买一整头牛。”

  江蓝生又呼呼摇了两下扇子,眯起双眼,朗笑了两声:“这有何难?”

  南霜不甚惊喜地瞧着他:“你有法子?”

  “嗒”一声,扇子一收,“唰”一声,扇子一扬,江蓝生高举着白绒扇,“哗”一下展开,云淡清风笑道:“一千五百两huáng金。”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南小桃花惊得是目瞪口呆。

  老鸨的声音往高拔了几调,尖声道:“一千五百两huáng金,一千五百两huáng金,还有没有出价的?还有没有更高的?”

  静夜,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醉凤楼里说丰年。

  江蓝生收回扇子,得意洋洋地朝南霜笑。

  南霜百感jiāo集地望着他,颇为好心地往右指了指横扫千军而来的老鸨,恳切道:“江公子,归你了。”

  江蓝生的五官登时有些扭曲,白绒扇再次委地,飞出几根细毛,凄凉地飘。

  这厢,老鸨圆满地拽住江蓝生的手臂,瞅着他如瞅着一尊佛,“公子,您真是贵客啊贵客。”说着卯足劲将江佛往楼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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