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霜亦垂头唤了声:“师父。”
于惊远点点头,依旧面沉如水。窗外的风声更盛了些,于惊远淡淡往屋内扫了眼,步至chuáng前拿起旁边搁置的药,温声道:“你先将药喝了,桓之没有大碍。”
南小桃花半信半疑地看着于惊远,药汤的腾腾热气后他的面容有些模糊。须臾,她抿唇点了点头,接过药汤一饮而尽。
出乎意料的,那碗药并非很苦,而是带了些酸涩之味。
南九阳心想纵使于桓之没有大碍,但他日前拼命保护自己的女儿受了伤,怎么也是自己愧对于惊远,因而见得于惊远这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神qíng,也就坦然受之。
岂料于惊远怒意不去,接过南霜的空药碗,“嗒”一声撂在chuáng案上,冷然道:“你若不在意你的外孙,我还在意的。”
此言一出,南九阳和南霜同时愣住。
须臾,南九阳垂眸瞅着那空碗,涩然道:“你冤枉我,我怎会不在意我的外孙……”
于惊远伸手将南霜身上的薄衾往上拉了些,淡淡瞥了南九阳一眼,道:“方才霜儿问你桓之的状况,你支吾不语,且是为何?”
南九阳愣了愣,讪笑道:“我这不是怕桃花儿知道小桓子受伤,担忧乱了心神嘛。大夫说桃花儿现下切不可大喜大悲,若动了胎气,便大事不妙了。”
于惊远“哼”了一声,苛责道:“你做出百般掩饰,难以宣之于口的姿态,莫不是想告诉霜儿桓之出了大事?”
南九阳复又愣了一愣,转头望向南霜,问道:“桃花儿,你将才以为小桓子出事了?”未等南小桃花回答,南九阳又呵呵地自顾自笑起来,“小桓子是我相中的女婿,受点伤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出事嘛?瞅瞅那笔直的腰板,那身段,啧啧啧啧……”
南霜听见南九阳夸于桓之,心底也十分高兴,喜道:“爹爹你见过桓公子了?”说着,她的脸倏然泛起半抹微红,嘿然一笑,“我也是瞅着他腰板笔直,爹爹也觉着好吧?”
“好好好。”南九阳满意地直点头,“娘哎,他也忒威武了,忒有才了,忒是个男人了,这么快就圆我的外公梦,忒争气忒争气。”
南霜怔怔然听着他爹“忒”了半晌,一边嘿嘿跟着笑,一边问道:“什么外公梦?爹爹你要抱外孙啊?”
南九阳愣了,于惊远方才把药碗递给候在一旁的丫鬟,闻言也不由诧异地回过头来。
chuáng榻上,南霜还是一脸无知觉的神色,乐嘻嘻地等着他爹的回答。
于惊远略一蹙眉,却问:“霜儿,你还不知道?”
“啊?”南霜又是一愣,“知道什么……呀!”
脑中灵光蓦然闪现。南九阳只有她这么一个独女,若是南九阳要抱外孙,那么也就是说……顷刻间,南霜彻底愣住,只呆然看了看南九阳,又看了看于惊远,吞了口唾沫。
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如往常一般平坦无疑。可任谁也想不到,这般平坦和安宁之下,竟有一个生命默默地在孕育中。
门外忽又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还有谁在高声说着话,霸道且潇洒地语气,像极了从前东街的那位生意屡做屡赔的老先生。
而南霜却充耳不闻,唇角慢慢扬起,露出两颗小虎牙自顾自地笑着。当初说要生小桓公子和小小桃花,未想坎坷历尽后,总算得偿所愿。
“霜儿……”隐约中,房内像是传来于桓之的声音。
南霜唇角的笑意更浓,自顾自地想着若生了儿子,要起什么名字好,生了女儿,是不是真的要叫做于小桃。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结果,南霜所幸将被子一掀,埋头便要找鞋穿,还抬头对南九阳笑说:“我去瞅瞅桓公……”话未必,却见屋中有一人青衣盛满日晖,望着她浅浅笑着。
“桓公子……”南霜喃喃唤了一声。
于桓之削瘦了些,面色有点苍白,但已无日前的疲惫之色。他的双眼像是恢复了光明,淡淡地看向南霜这一方。
屋内,穆昭嘴里闲着一个桂花糕,喜滋滋地瞧着这对小儿女,于惊远亦负手不语。
于桓之摸索着上前走了两步,嘴角牵出的笑意染上眉弯,他道:“霜儿,我知道了。”
于桓之是这样,纵使是大喜,亦不会如寻常人声色毕露。然南小桃花却是因为喜极,反倒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qíng绪。良久,她不自在地将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披了外衫上前扶住于桓之,支吾了半晌才道:“我方才在琢磨,若生了女儿叫于小桃,生了儿子……叫什么好?”
于桓之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南九阳欢喜地啧啧两声,于惊远微一蹙眉,眼里却露出难得的笑意:“先养好身子,想那么远作甚。”
那边厢,穆昭却颓然往椅背上一靠,五指轮番在案几上敲着,长叹一声道:“一家子团聚,羡慕啊。”
南小桃花愣了愣,闪忽眨了眨眼睛,道:“于叔你放心,穆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穆昭抬起眼皮凉凉地瞅着她,半晌闭了眼悠然道:“我一点也不为我家那小子担心,他的命硬的,便是我们统统进了坟墓他也进不了。”语毕,他复又睁开眼,嘿嘿笑道:“诚然于不举这名号我相当喜欢,但桃花儿你既然已称呼风儿为大哥,对我也就换个称呼吧。”
于惊远冷冷瞥了他一眼,兀自斟了一盏茶在旁边坐下。
“叫gān爹如何?”于桓之清淡一笑,“霜儿与少主是结拜兄妹,称呼盟主为gān爹,理应不为过。”
穆昭喜气地看了看南九阳,又自眼风中往于惊远处一瞟,啧啧道:“陶浅啊,你这儿子可比你好相与多了。”
屋外晖光明媚,盛夏的天水派因糙木葱茏,反倒凉意沁人。风拂过,苑里竹叶声声,绿意如海làng。
两个多月艰难万险历尽,总算换来片刻宁静,片刻的团聚。
穆昭复又喝了口茶,又喜道:“要我说,你们小两口可真是心有灵犀,恰恰都昏睡了三日。”
“可不是。”南九阳结果话头,“桃花儿一醒,小桓子也醒了。”
屋外木槿花开得正好,一簇簇的粉白令人心喜,南霜复又低低笑起来,问道:“我现在就琢磨着将身子养好,给小桓公子起个名字。然后再和桓公子将武功练好,一起去找大哥和烟花。”
于桓之淡然一笑:“霜儿以为,什么名字好?”
于惊远淡淡扫了他一眼,却问:“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盲了?”
父子阔别多年初初相见,即便之间有再多的芥蒂,时过境迁后,也当烟消云散了。可于桓之和于惊远偏偏都是不外露的xing子,外表清淡心里认定的事却执着。
良久,只闻于桓之淡然解释道:“彼时我中了毒,qiáng行使用转月谱的法子,调了气力去接暮雪七式的第四式,眼便盲了。”
于桓之虽答得简单,然于惊远前后想了一通,便知道他当时用《转月谱》运气挡住“雪窖冰天”,然他当时已然中毒,便以为自己的眼睛是因毒素和剑气所伤。
于惊远将茶盏握在手里,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却道:“转月谱所成之气,坚不可摧,没道理为你周身做盾,却偏偏不护着你的双眼。既然你的双眼,并不是为暮雪七式的剑气所伤,那么后来你眼盲,也并非是毒素所致。”
于桓之闻言却是愣住,只听南九阳连忙接过话头:“你是说,桓之的眼睛,你有法子治?怎么治?”
一屋子的人都屏息凝神,于惊远放下茶盏,正要将方法说出来,却闻方才一度沉浸在思绪中的南小桃花忽然喜道:“有了,我琢磨出我们儿子要叫什么名了!”
作者有话要说:丫头们,一色chūn差不多快停更了。
因为字数要求,过两天我会在这里更新江蓝生的番外“又摘桃花换酒钱”,字数会比较多,丫头们不想看可以取消订阅。
如果要继续看,我会先放2000字上来,然后丫头们买了,我再把剩下的几千字放上来贴在同一章节,这样不用花太多钱。
我另外开了一个新坑,放我承诺过的番外,比如欧阳无过欧阳熙,穆衍风烟花于桓之桃花的未来神马神马的。
这些番外就不更新在VIP章节了,丫头们想看,可以随时过去看。只是我可能更新番外的速度不会太快,毕竟后天就要发新文了。
但只有一色chūn还没完结,丫头们又想看,我都会guī速地写着番外,然后及时放上大结局。
番外集链接
谢谢亲爱的姑娘们,乃们真是一群不怎么狠催又有耐心又谅解的好读者。
另,10月14号新坑《龙凤》开坑,谢谢支持。——爱你们滴之之。
95
95、番外01(新增内容) …
后来,天下间有了个传闻,说昔日风流满天下的九王爷江蓝生,其实是当今皇上的第十四子。又说他是宠妃蓝妃所出,蓝妃去世后,皇上因悲痛至极,遂将他送出宫外,以免相见伤qíng。
彼时,传闻中的九王爷早已经薨陨在武林英雄会。
一年后,皇上以皇子礼为他举行了国葬,追封其为怀蓝王,其间深意不言而喻。
当这一消息传至江南云上镇的桃花小坞时,化名为江蓠的公子,正在心急如焚地等着自己的大儿子出世。
一声婴孩的啼哭惊醒梦中人,江蓠进屋前,眯着眼睛看了看院里的歪脖子杨柳,金灿灿的日晖洒下,杨柳旁多了几株桃树,又是一年chūn。
江蓠甫一进屋,就被接生婆子连推带搡地轰出屋外:“脐带还未剪断,就冲进来看。也没见哪家做爹的这般心急,出去出去!”
江蓠讪讪地笑,复又坐回歪脖子杨柳旁的藤椅上,背脊挺得笔直,竖着耳朵听正屋里的婴孩越哭越响亮,嘴角便牵起灿烂的笑意。
又从藤椅下捞起那把毛快掉完的秃顶白绒扇,复吟咏一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江蓠一生中,有过不少口头禅,常以诗文为主,以示学问高深。
当他还是江蓝生时,最常念的有两句:其一,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其二,不用当风立,有麝自然香。
江蓠无甚朋友,然算得上熟人的几个,却都是人物,譬如声名显赫的武林霸主穆衍风,又譬如威慑四方的江湖魔头于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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