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药,青梅又端了水来给方尚宫烫脚。这样的天气烫一烫脚,不说对病有没有用处,烫的暖和了总归人也会舒服得多。方尚宫两脚都泡的红了,青格还拎着铜壶站在一旁,问:“要不要再添点?”
方尚宫有些无奈的说:“再烫脚就化了,快把擦脚布给我。”
“您又不好弯腰,我给您擦。”青梅替把她脚擦净了,水端出去泼掉。
这几日方尚宫行动不是那么方便,青梅晚上要是不在谢宁屋里值夜,就来方尚宫这儿睡了,晚上要端茶递水的方便。
青梅手脚麻利自己拆了簪环躺下,没片刻功夫就睡熟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真是年轻人。
方尚宫有点费力的挪动腿给自己换个姿势。
到了她这年纪,觉比年轻人要少得多了。有心事,又旧病复发,这些天都没有睡好。
从萦香阁迁到永安宫之前,她见了周禀辰一面。
周禀辰被这次手炉的事闹的灰头土脸,想恢复元气总得好一段日子。方尚宫见他的时候,他好象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的。
周禀辰只和她说了两句话。
先皇后甍逝之后皇上迟迟未立新后,宫中也一直没有一个健康聪颖的皇子出生。
这才是后宫不宁的根源所在。
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互为因果。太后替皇上娶的原配皇后是她的嫡亲侄女儿,以期能保住娘家百年富贵。可是太后与皇后先后病逝,后宫无主。皇上不愿仓促再立新后,更期盼能早有健康的继承人。
但后宫之中暗潮涌动,人人都想自己先生下皇子,都不愿意旁人拔了头筹,为此明争暗斗不休,陷害下毒层出不穷。
方尚宫和周禀辰都明白。
从大局来说,皇上现在立后确实不是明智之举。但不立后,后宫动荡纷乱,象这次手炉之事还会再次重演。大皇子就是在母腹之中时就中了暗算,所以才会早产。出生之后没有亲生母亲照料,对一个体弱的孩子想动什么手脚都容易的很。
不但他,连还没满周岁的玉玢公主也是个药罐子。此外宫里这几年也有别的妃嫔有孕,但是没有一个顺顺当当生下来的。
宫里唯一健康的孩子就是淑妃所出的玉瑶公主。
方尚宫把被子拢紧了一些。
她想起若干年前的事了。
先帝的后宫也是纷争不休,皇后无子。现在看起来就象是当年的事情又一次重演了。
方尚宫想起谢美人的样子,头一回见她,她坐在窗下恬美温和的笑容。
皇上比先帝要有眼光。
☆、八十二 上元
正月十五那日上元节,宫里处处张挂彩灯,一扫过去半个月来的肃杀颓唐之气。谢美人无故昏厥一事没人提起,但是假若细心就能看得出来,近来宫中用手炉的人数锐减,可见宫里头确实藏不住秘密。谢美人昏厥之事虽然没有一个人往外说是因为手炉,但宫里头的人各有各的消息来路。
不管这些人物伤其类唯恐自己也遭暗算,还是怕手炉拿出来扎眼,总之只怕今年冬天不会有人喜欢这个物件了,只怕明年也是一样。不过人们最善于遗忘,多过得三年五载,这件事就会彻底消没痕迹。
刘才人裹着一件紫棠色长斗篷,小心翼翼的迈上台阶。
摘星楼从顶到底挂满了彩灯,远远望去仿如琉璃宝塔,晶莹灿然。登上楼来,整个御园都在脚下,点点彩灯散布,不远处含云亭仿佛是浮在茫茫孤海上的一颗明珠。
这种情景往日里可无从得见,摘星楼一年里也只有两回她们这些人能踏足。一是上元节观灯,一是仲秋节赏月。
赵才人费力的从人丛中挤过来,她怕着凉穿的更厚实,人一多,又走了不少楼梯,就开始气喘了。
“我的裙子和鞋都叫人踩了好几下了。”赵才人有些可惜:“早知道不穿新鞋出来了。”
又没见着皇上,白白这样打扮,赵才人心里憋了一股闷气。
她以为自己做的很自然并不会引人注意,可是在刘才人她们这些人看来,那些小心思全是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的。不是她们这些人都有一双如炬慧眼,而是相对于赵才人她们这些才入宫刚刚分封的新人来说,刘才人已经是前辈了,赵才人她们现在的这些小算计心机,都是前辈们玩剩下的。再说宫里头哪个女子不盼圣宠?刘才人也不觉得赵才人这样有什么不应该的。
“皇上今晚不来摘星楼。”刘才人跟她说:“我听说皇上去了同乐园。”还是带着谢美人一起。她们这些人就只能在宫里转转,这些灯年年看,和去年也没有什么不同。
早先想起谢美人,刘才人心里还酸溜溜的难忍嫉恨。但现在谢美人已经搬离后苑,迁进了永安宫,想眼红人家都有些鞭长莫及了。以后只会离的越来越远,再也不是过去那样可以平起平坐的关系了。
其实谢美人也有她的好处,纵使得了宠也没有张狂欺凌别人。从前她也受过旁人的气,却没想着一朝得势就要出这口恶气。
楼上风大,赵才人把风帽拉高罩住头,只留下一张面孔在外头。
不多时孙采女也寻了过来,还在荷包里装了玫瑰香的炒瓜子请她们俩一起吃。
刘才人抓了一把瓜子,赵才人摆手说:“我不吃,这两天正上火呢,一天三顿净喝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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